2016年贵州一局长被双规,录指纹时发现,他竟是18年前灭门案凶手
1998年10月17日,贵州大十字派出所副所长安坤,于贵州省凯里市电影放映公司的楼道内遇害。44天之后,时任中国银行凯里支行行长的乐贵建及其家人、邻居,于住所当中遇害。
由于安坤遇害现场遗失的配枪,和致乐贵建死亡的配枪弹道一致,警方认定两起凶案极有可能系同一凶手所为。然而在此后整整十八年的调查过程当中,案件调查仿佛陷入静止状态,警方始终没有能够确定案件凶手的大致身份。
(关于“凯里双案”侦破的报道)
案件的转机发生于2016年。时任贵州省凯里市经济开发区城管局局长的黄德坤,因为涉嫌贪污受贿被依法双规。在录入个人信息的过程当中,黄德坤的指纹竟然和警方数据库当中的指纹出现了重合,直接让案件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黄德坤当年为何会犯下如此血案?他又是如何十八年不被发现?
时势造英雄
1965年,黄德坤出生于贵州省凯里市。20世纪60年代,中国的“三线建设”事业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凯里市得益于自身优越的地理条件,受到了“三线建设”事业的大量支援,发展形成出规模庞大的军工等国营企业。
(黄德坤)
在20世纪60年代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企业子弟的生活起居和学习教育一般跟随父母单位就近解决,因此同一单位的企业子弟之间往往存在深厚的情感基础。
黄德坤、潘凯平和安坤即是因为父母的工作关系认识。
黄德坤的父亲工作于凯里汽车运输总公司,潘凯平和安坤的父母同样工作于凯里运输公司,彼此之间的关系相当要好。三家人共同居住在同一个院落当中,子女们也自然而然地成为朋友、同学。
(凯里市)
虽然黄德坤三人在一起长大,但是彼此的家庭环境却存在明显的差异。
黄德坤的父母关系并不很好,父亲甚至经常性地家暴母亲,导致黄德坤的母亲曾经多次住院。同时,黄德坤作为家庭当中的第四个孩子,相较于其余的兄弟姊妹,在学习和性格上均没有突出的优势,得不到父母足够的关心。
潘凯平的家庭背景和黄德坤类似,潘凯平的父亲在他的亲生母亲去世之后另娶了一位妻子,本身作为家中次子常年受到忽视的潘凯平,在继母到来之后更加难以得到足够的关心。
相对于黄德坤和潘凯平,安坤的家庭关系明显更加和睦,作为家中长子的安坤也更容易得到父母的关爱。安坤有两个的妹妹,作为兄长的他需要承担以身作则的任务,因此在日常生活当中会更加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凯里市)
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三个人天差地别的性格特征。根据三人共同的同学回忆,学生时代的黄德坤已经有打架斗殴的恶习,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在与别人的冲突当中下手非常狠毒;潘凯平性格非常内向,很少和外人交流;安坤的性格在三人当中最受欢迎,这个懂事而有礼貌的孩子一直是老师家长喜欢的对象。
在接受完成子弟学校的中学教育之后,黄德坤和潘凯平放弃了学业,选择进入凯里汽车运输从事汽车修理员的工作。安坤则因为成绩优异,选择继续接受教育,在恢复高考之后更是顺利考取了贵州民族学院中文系,成为当时的高材生。
毕业之后的安坤经历了基层历练,先后在凯里市乡镇和凯里市公安局工作,之后于1997年被调任至大十字派出所担任副所长的工作。大十字是凯里市的市中心地带,刚刚升任的安坤一时间称得上风头无两。
(大十字)
和发小安坤的顺风顺水相比,黄德坤和潘凯平的人生境遇则显得跌宕起伏。
进入凯里运输公司之后的黄德坤一度担任过汽车司机。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当中,倒爷的生意开始蓬勃发展,黄德坤同样敏锐地注意到这一赚钱的机会。
利用凯里市和珠三角之间往返的货车,黄德坤顺利转手倒卖了大量手表等物资,赚取了一笔可观的财富,成为凯里市最早一批的倒爷。
(上世纪的倒爷)
1992年,因为黄德坤拒绝缴纳养老金,其所在的运输公司决定做出开除处理。离开公司之后的黄德坤,凭借自己多年从事倒爷工作积攒的家资,开始在凯里市经营起保龄球、录像厅、歌舞厅等娱乐场所。
趁着上世纪末娱乐业兴起的东风,以及打擦边球的不法手段,黄德坤的生意一度做得有声有色。
1996年,黄德坤在凯里市经营的歌舞厅失火,黄德坤因此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根绝黄德坤的同学回忆,黄德坤在生意失败之后开始重拾旧业,在凯里市市区和农村之间从事农产品运输的工作。
但是因为工作的性质问题,黄德坤始终没有能够东山再起,仅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上世纪的录像厅)
潘凯平在黄德坤离开凯里运输公司之后同样选择了离职。潘凯平则在姐姐的安排下北上浙江打工,和家乡逐渐断绝了往来。根据事后知情人士的透露,潘凯平在外出打工的过程当中,不但没有能够积攒一笔财富,反而因不明原因负债累累。
虽然安坤、黄德坤和潘凯平三人的人生已经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但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感,安坤仍然和黄德坤二人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对于年轻有为的安坤而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预料到,自己的这一行为居然会导致自己以及另一户人家的灭顶之灾。
祸福本无常
1998年10月17日,时任贵州省凯里市大十字派出所副所长的安坤,被发现于凌晨死于凯里市电影放映公司大楼三楼楼道内,死因为被人钝器击头、匕首刺穿胸膛,死亡现场安坤的配枪丢失。
(警用手枪)
警方经过初步的现场勘察之后,确定凶手应当为两人,并且和安坤存在一定的社会交集。案发前的1998年3月,安坤才正式取得合法的配枪资质,因此凶手必须能够及时了解安坤的工作动向。
同时,案件发生地点并不是安坤的原住址,案发当时,安坤因为和妻子出现一些矛盾,主动选择在电影放映公司内的办公室租住。凶手能够了解安坤的现住址,证明凶手至少应当认识安坤,并且很可能和安坤之间存在比较频繁的往来。
然而在44天之后的12月1日,安坤遇害身亡的案件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关联受害者,使得安坤案件的调查直接进入僵持阶段。
(乐贵建遇害现场)
12月2日,警方接到报案声称,贵州418医院家属楼当中发生一起灭门惨案,现场死者包括居住于家属楼17楼501室的中国银行凯里支行行长乐贵建及其妻子房晓远、女儿乐璇以及邻居刘巧云。
案件发生的时间为12月1日中午。有邻居听见乐贵建家中传来争吵的声音,以为是乐贵建家中因为女儿的教育问题展开争论。
由于现场响声持续时间不长,且和房晓远关系亲近的邻居刘巧云已经前往劝架,邻居没有特别在意乐贵建的家庭情况。直至一日后,因为乐贵建和房晓远没有准时前往单位工作,灭门惨案现场才被发现。
(乐贵建遇害现场)
警方经过初步勘察之后,确认凶手的主要作案目标为乐贵建一家,刘巧云很可能是目击或意外参与此次案件而招致灭口。四名死者的死亡现场相当惨烈,乐璇和房晓远身上存在多处匕首伤口,刘巧云则存在后脑重击痕迹。以作案手法推断,凶手很可能同样为两人团伙作案。
乐贵建家中存在明显的翻找痕迹,包括存折在内的大量财物丢失,其中甚至有一块价值超过三十余万的金表。同时,在乐贵建案发现场发现的子弹,经过弹道对比被确认为安坤生前配枪发射。
因此警方认定,凶手极有可能是预谋展开对乐贵建夫妇的抢劫计划,并因此谋害了安坤以取得工具。
(乐贵建遇害现场)
乐贵建的家庭条件非常优渥。乐贵建出生于1956年,早年在262厂(长征无线电厂)做学徒工,恢复高考后考入贵阳财经学院,1987年中国银行贵州省分行筹建凯里支行时期,乐贵建被委聘为第一副行长担任建设工作,并于1996年升任行长。
妻子房晓远祖籍山东,父母均为南下干部,先后在子弟小学和418医院人事科任职。二人于1984年生下乐璇。
乐贵建夫妇所居住的418医院家属楼17楼在当时属于高端社区,其所在的501室更是顶层最大的套房,面积103平米,家庭电器齐全。
(乐贵建遇害现场)
在高层的建议下,乐贵建案件和安坤案件被合并立案侦查,成为民间报纸争相传闻的“凯里双案”。为尽早侦破案件,凯里市警方提供了高达20万元的悬赏金额,希望能够尽可能缩小凶手的范畴。
然而令受害者家属感到失望的是,在之后长达十八年的时间当中,始终没有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被发现。
2012年,房晓远的母亲去世。根据房晓远弟弟房晓琳回忆,房母临终前仍在挂念女儿死亡的真凶。虽然警方始终没有解散专案组,但是长期的案件进展凝滞,仍然使得受害者家属感觉破案无望。
(乐贵建遇害现场模拟)
在所有人已经几乎放弃侦破可能的时候,凶手本人却已经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浮出水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凶手在过去的十八年当中,既非藏匿于某个无人所知的角落,又非逃亡海外不再回国,而是就在凯里市当中,甚至一路风生水起做到了正科级干部的高位。
万般皆是命
2016年,时任贵州凯里市经济开发区城管局局长的黄德坤,因为涉嫌贪污腐败接受调查。在按照流程进行个人信息录入的过程当中,警方发现黄德坤的指纹竟然在警方数据库当中有所记录。
(黄德坤落马的相关报道)
经过对比确认,黄德坤确系十八年前“凯里双案”的始作俑者。
1998年“凯里双案”以后,潘凯平再次北上浙江打工,希望以此逃避警方追查。黄德坤则自认为自己的作案手法天衣无缝,因此仍然留在凯里市当中。
2000年,凯里市为修建中博商场,专门成立了建设指挥部。黄德坤因为此前的司机经历,应聘进入指挥部担任司机的工作。
黄德坤能够得到这个岗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家庭的帮助。黄德坤的妻姐曾经在凯里市镇远县工作,和时任镇远县副县长的洪金洲关系很好,促使洪金洲升任开发区工委二把手,将黄德坤介绍到了后勤司机的岗位。
(洪金洲)
根据黄德坤同事的回忆,担任司机工作的黄德坤为人沉默寡言,但是做事踏实肯干,因此很受领导青睐赏识。2007年,黄德坤突然进入开发区城乡管理局,获得了公务员身份。有关部门的事后调查报告显示,黄德坤的年龄和学历均不符合要求,但是由于黄德坤对自己的简历进行了造假,最终仍然顺利通过了选拔。
2010年,黄德坤晋升为开发区城管局党支部书记、城管局局长。无论是当选公务员,还是超出常理的晋升速度,背后都离不开洪金洲的大力提拔。2013年,洪金洲因为涉嫌贪污受贿落马,但是黄德坤并没有受到牵连,仍然于2015年调任至凯里市棚户区改造办公室副主任,享受正科级待遇。
(凯里市)
在黄德坤同事的心目当中,黄德坤平时为人处世的风格,和一般的干部形象存在明显差异。许多认识黄德坤的人纷纷表示,黄德坤做事风格有很浓厚的江湖气。
2016年7月5日,黄德坤因涉嫌严重违纪,被纪委带走调查。不久之后,黄德坤被双规处分。
根据知情人士透露,早在2016年上半年移交账目的过程当中,黄德坤已经被有关部门发现存在贪腐行为。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黄德坤对自己的落马很坦然,扬言自己已经度过了相当充实的一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贪腐官员落马的时候,黄德坤却被意外发现和十八年前的一桩灭门案存在关联。在黄德坤录入指纹的过程当中,警方发现其和乐贵建遇害现场的指纹相一致,可能就是乐贵建遇害案的真凶。
得知消息的警方迅速介入调查,在不同地区警方的通力配合下,多年来渺无音训的潘凯平也被警方控制。经过简单的询问和搜查,十八年前“凯里双案”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根据黄德坤供述,在1996年前后于凯里市赌场欠下巨额赌债,因此谋划抢劫银行以偿还债务。为实施计划,黄德坤和潘凯平决定首先谋杀自己的发小安坤,从他身上取得手枪以做进一步打算。
在谋杀安坤之后,黄德坤经过短暂的踩点,认为抢劫银行的计划过于困难,于是转而决定抢劫银行行长乐贵建一家。
(乐贵建家)
经过多次踩点之后,黄德坤和潘凯平顺利实施了此次抢劫计划,造成了乐贵建灭门惨案。随后黄德坤要求潘凯平北上,自己则在凯里市隐藏身份数年,直至案件风波基本平息。
2001年,黄德坤将自己从安坤处取得、用以杀害乐贵建的手枪抛弃至清水江下司河段。至此,黄德坤自认为案件有关证据已经基本处理干净,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自己的生活。
警方根据黄德坤的供述,结合此前收集的相关证物,确认黄德坤和潘凯平确实是“凯里双案”的真凶。
2016年11月,房晓琳从警方处得知案件侦破的消息,喜极而泣。其余受害人家属也陆续收到了案件侦破的通知,压在他们心头十八年的大石终于瓦解。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黄德坤和潘凯平时隔十八年终于难逃法网,也可告慰安坤和乐贵建一家、刘巧云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