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第四屆台灣房屋親情文學獎‧佳作】洪研竣/室友
室友。图/无疑亭
春节前两周开始迪化街买食材,除夕当天,天还没亮,佛跳墙、龙须菜、油饭早已就定位。餐厅圆桌,红色,饱和度全满。阿嬷在厨房现切乌鱼子、凤梨丁,嘱咐我串起来摆盘。鱼翅在我们劝阻下改成鱼皮。打扫餐厅清洁厕所,下午五点还没开饭鼻子就先吃饱,伯父一家人开车赶到,围着圆桌热闹。阿嬷最后入席,几颗汗珠挂在脸颊,堆满微笑,彼时皱纹还没肆意堆叠。
「什么时候带女友回来给我们看呀?」大概是所谓的适婚年龄,五年前,这句话开始反复在餐桌上放送。我于是习得闪躲技能:尿遁、转移话题,最后双手一摊说还没找到合适的。
阿嬷可能不知道,这并非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差别。
她一直知道我有个自当兵认识的室友,一起租屋外县市打拚,偶尔过问一下室友好不好,也就瞒混过关。带室友回家和伴侣意义不同,这也是我不愿把他带回家吃饭的主因,我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这个家也还没好。
直到一年年过去,阿嬷再也不问女友的事。倒是饭菜口味变重,更不时把锅子烧干。她被爸爸禁止煮饭了。阿嬷在餐桌上,开始回忆往事,断续哭泣。接着饭菜渣撒桌上,我们协助清理。看护加入除夕红色圆桌,话题开始围绕著名字记忆游戏。
「他叫什么名字?刚刚跟妳说过记得吗?」当阿嬷回答正确全家鼓掌。欢呼声下她不忘问我:「那你什么时候结婚?」不确定阿嬷是时空错置把堂哥预定的婚礼改成我的,还是在她记忆最深处,仍旧惦记着我的终身大事?
今年鼓起勇气,把我的「室友」带回家里除夕团圆。直到真正围坐在桌缘,我才意识到自己心跳有多么剧烈。他轻轻把手放我腿上,呼吸仍旧浅快,饭菜还没下肚,胃就快翻搅出来。
恍惚中阿嬷眼神望向他,对着我说:「怎么这么晚才带来家里吃饭,让人家等这么多年。」我怔怔望着阿嬷,胸口像是被紧揪一下,漏了几拍。急忙和阿嬷赔不是,瞬间她的眼神温暖坚定,随后注意力飘散。迷茫中我分不清在梦里还是现实,低头吃饭不发一语,只感觉眼眶湿润,心头暖暖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