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第四屆台灣房屋親情文學獎‧首獎】麗度兒‧瓦歷斯/Tmmyan
图/陈佳蕙
我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塑胶密封罐,红色盖子下覆盖着一层塑胶袋,紧紧地封住罐子里的风味。透明罐身上映着梦幻般的粉红与米白,肥瘦相间的猪肉交叠在小小的空间里,黄色小米粒散落其中,Yaki(祖母)用她的双手把部落压缩成一罐Tmmyan(腌肉),随我一同来到了都市。
一栋五层楼的老公寓,楼梯扶手贴着红色塑胶皮,扶手的铁件有些锈蚀,手一搭上去就晃,房里的天花板有壁癌的痕迹,即使房东重新粉刷过也遮不住。在都市的生活出乎意料地简单,简单得令人乏味,我像一个被设定好模式的机器人,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起床、上下班、睡觉。
周五的夜晚,本就自带仪式感,我终于有余裕做一顿晚餐,慢慢且细细地品尝生活的滋味。那罐藏在冰箱深处的Tmmyan发出了信号,只有独自在异乡的人接收得到,唾液比身体其他部位更快反应过来,我咽了一口口水,转开红色塑胶盖,一股淡淡的酸味黏上鼻尖,当我掀开罐口那层塑胶袋后,浓厚的发酵滋味便毫无遮拦地冲上脑门。
Yaki喜欢用半肥半瘦的猪五花肉做Tmmyan,撒上盐,用她那双厚实的手掌仔细揉捏,接着拌入煮熟的小米,一层又一层地塞入罐中,十天半个月后便可享用这美味。一般来说,熟成后直接取出食用即可,但我偏爱煸炒过后的焦香。在锅子里倒入一点油,加上蒜片和切成小块的Tmmyan,快速地用大火炒过,小米粒容易焦糊在锅底,在那之前就可以尽快取出盛盘。
我端着一盘炒腌肉、一碟烫青菜和一碗白饭,走回房抒解我的乡愁。这时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其他房客回来了,怕生的我加快了步伐,赶在他转身之前踏上阶梯,如此便不必尴尬地对看。我艰难地用一只手托住餐盘,空出另一只手拿钥匙开房门。楼下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几句三字经紧随其后,我听见他说:「干!揪臭欸。」
「香的咧!」我悄声对着空气说。
好不容易开了门,走进空荡荡的房间,饭菜蒸腾的热气环绕而上,小小的租屋处有了部落的味道。我从餐桌上夹起一块Tmmyan,那随着时间发酵出的酸咸滋味,和焦糊小米粒的微苦,此刻尝起来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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