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成了我一生的创作追求”(名师谈艺)

在我的音乐生涯中,我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戏曲音乐,特别是黄梅戏音乐里。

1949年,我第一次在家乡蒙城观看了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文工团演出的歌剧白毛女》,感人的故事让我泪流满面,美妙的音乐更令我惊叹不已。参加革命之后,我被分配到文工团。不久,团里就派我到上海音乐学院进修。在这里,我意识到自己西洋音乐知识的匮乏。学校对民族音乐也非常重视,多次邀请各地的民间艺人来授课,经常组织我们观摩各种戏曲、曲艺演出。这段学习经历拓宽了我的音乐视野,提高了我的音乐素养,为我终身从事音乐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当时的院长贺绿汀、副院长丁善德以及几位恩师对待学问的认真严谨,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的树立也有着很大影响。

中国成立后,艺人的地位提高了,文艺工作者被称为“灵魂的工程师”。大家备受鼓舞,都憋着一股子劲儿创作,想获得更多认可。总搞老一套是没有人看的,所以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要创新。在1954年的华东区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安徽的黄梅戏《天仙配》拿到了几乎所有奖项,唯有音乐改革奖空缺。这引起了省委领导的重视。他们把我从文化局借调过去,承担黄梅戏的音乐改革工作。我借鉴了歌剧的一些音乐表现手法,如序曲、重唱、合唱,但在《天仙配》中保留了男女对唱的转调手法,因为这是黄梅戏声腔艺术传统特色。对于民歌色彩较浓但是“戏味”较少的“花腔”,则多选择旋律优美、表现力强的音乐。因此,这部戏里出现了很多黄梅戏以前没有的曲调,如后来流传很广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这次改革大获成功,电影《天仙配》和《女驸马》的音乐,也延续和借鉴了这一方法。几部剧目的成功,坚定了我在音乐创作上的信心,也使创新成为我一生的创作追求。

今天的安徽、江西、湖北三省都有黄梅戏。黄梅戏最初就是由黄梅调发展而来,这使剧种能够很便利地吸收民间音乐因子,具有了开放的艺术特质。黄梅戏有200多年的历史,它的两个主腔更是源自有着500多年历史的青阳腔。黄梅戏音乐发展到今天的模样,是无数先辈艺人大胆吸收、勇敢改革取得的。其他戏曲音乐同样如此。

“自信自尊复自否,学古学今更学新”,这是我作的自勉联。从事文艺工作要自尊、自信,但千万不能满足,一旦满足就无法进步了,所以要“复自否”。“学古”是学习我们的古代文化和优秀传统,还要“学今”,青年一代的创造力是很强的,美学观念、审美情趣也是随社会发展而不断变化的,不“学新”就会失去观众。中国的表演艺术,从汉代的百戏发展到唐代的《踏摇娘》,又到宋、元时期才出现了完整的戏剧曲态,现在仍在变化,可见创新是艺术永恒的主题。

创新过程中,一定要避免同质化。戏曲艺术的丰富性,很大程度就体现为音乐的不同。一个作曲家,作曲技巧学得再多,如果对剧种的风格韵味把握太少或不准确,写出来的东西就很容易失去特色,出现“泛剧种化”倾向。另外,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表演技巧和演唱方法,作曲家要将所有行当的唱腔特点甚至每个演员的声音特色烂熟于心,作品才能获得肯定。

我什么音乐都喜欢。中国的戏曲,不管是京剧昆曲,还是梆子高腔,我都有所了解,它们已经融化在了我的血液中。民族民间音乐哺育了我,西方古典音乐滋养了我,才有我今天的一点成绩,我有责任全面地继承它、发展它,并创造出更多更好的音乐。

冯冬采访整理)

时白林,1927年生,国家一级作曲,中国戏曲音乐学会名誉会长、安徽戏曲音乐学会会长。2007年获“戏曲音乐终身贡献奖”。主要作品有黄梅戏《春香传》《雷雨》,黄梅戏电影《天仙配》《牛郎织女》《女驸马》《孟姜女》等,编著有《黄梅戏音乐概论》《黄梅戏唱腔欣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