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珠海撞人到無錫殺人：中國「報復社會」攻擊事件衝擊的安全感問題

中国珠海开车撞人惨案发生后不到一个星期，江苏无锡的职业技术学院又发生持刀杀伤事件，一名21岁应届毕业生进入校园无差别攻击，造成8死17伤。 图／微博

从珠海撞人到无锡杀人：中国「报复社会」攻击事件冲击的安全感问题

「预防报复社会，先查出谁是潜在犯罪的『四无五失人员』？」中国珠海开车撞人惨案发生后不到一个星期，江苏无锡的职业技术学院又发生持刀杀伤事件，一名21岁应届毕业生进入校园无差别攻击，造成8死17伤。接连的「报复社会」攻击事件频传，也引发了中国民众对人身安全的焦虑；与此同时中国的地方基层却传出，开始排查「四无五失人员」——无婚姻无子女、无稳定工作收入、无房产车子，心理失衡、生活失意、精神失常...等特征的人士，协助通报列表。这样将特定族群标签化的做法，有助于预防类似的攻击事件吗？衡量的标准又是什么？今年度已有至少19起类似的攻击杀伤事件，冲击中国的社会安全感。

江苏无锡的杀伤事件发生于11月16日约傍晚6点30分，一名男子持刀进入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中，随机对校内人士发动攻击，造成8人死亡、17人受伤，凶手后来在校内遭到制伏抓捕。案发后不久，有校内学生拍下被害同学倒卧路边、大量失血的现场画面，以及当时学生彼此在网路讨论群组中的恐慌议论，都在网路上流传开来，但没有多久就消失于中国的社群，只在海外的 X （twitter）上找到这些骇人的画面。

根据当地警方的案情通报：「犯罪嫌疑人徐某金（男，21岁，该学院2024届毕业生）因考试不合格未拿到毕业证书以及对实习报酬不满，遂回校发泄行凶，徐某金对其犯罪行为供认不讳。目前，伤员救治、善后处置、案件侦办等工作正在全力进行中」。

与此同时，中国也流传一份疑似是凶嫌徐某金的遗书，署名为「徐加金」、时间为犯案当天的11月16日。这份档案目前并未有可靠来源能够证实是凶手的遗书，警方的通报中也没有特别提及。根据其内容，「徐加金」表明自己在工厂工作每天16小时、没有休息日，连生病请假都被主管刁难；此外还被工厂拖欠薪资、没有保险也没有加班费。种种被压榨与剥削的状况，促成他犯案的动机，这份遗书内容写到：「别以为我是老实人，有些帐总是要清算的」、「以我的死推动劳动法的进步」。

警方最后的通报说法仅为「因考试不合格未拿到毕业证书以及对实习报酬不满」，关于这份遗书内容的真伪、以及犯嫌背景的细节调查，目前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左图为警方通报，右图为流传一份疑似是凶嫌徐某金的遗书。 图／微博

无锡事件的发生，就在珠海开车撞人惨案（11月11日）后不久，让一些中国民众感受到此类无差别攻击杀人的频率似乎变高，在微信、微博、抖音等平台上，可以观察到民众的不安。微博在16日晚间到17日，微博上还曾经一度有关键词「无锡」登上热搜榜，但是到18日已经几乎被压制消失。有中国网友在微博上如此感慨：

无锡市在17日晚间也高调发出公开回应，表示召开「专题会议，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对广东珠海市驾车冲撞行人案件的重要指示精神」，在此前提下，无锡市官方指出：「此次宜兴持刀伤人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教训极其深刻、令人极其痛心。全市上下必须痛定思痛、深刻警醒、汲取教训，切实守护好社会安定、百姓安宁」，「要迅速查明案情，依法严惩凶手，有效震慑犯罪、安定人心，实事求是加强权威信息发布，主动回应社会关切」。

扣除掉中共各层级惯用的政治语言，无锡市针对此次杀伤事件的解决方案，提出加强社会安全管控：「切实提高街面见警率、巡防管事率和治安防控力。要严格落实帮扶帮教等措施，注重加强对困境人员、困难群众等重点人群的救济帮扶，扎牢保障网、纾解烦心事。」

尽管无锡市看似提出了方向，但实际上该如何做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在珠海事件之后，有中国民众在网路社群上表示，地方层级单位开始进行排查，要协助留意通报所谓的「四无五失人员」，

「四无」指的是：

（1）无配偶无子女、（2）无工作无稳定收入、（3）无法正常沟通交流、（4）无房子车子等资产。

「五失」指的是：

（1）投资失败、（2）生活失意、（3）关系失和、（4）心理失衡、（5）精神失常。

其中五失还另有补充版的「八失」，增加「工作失业、感情失意、年少失管」三项。列出这些标签，背后的逻辑是认为这些「四无五失人员」有可能是潜在的犯罪高危险群；值得留意的是，在今年10月份时微博上就已经有中国网友讨论社区在统计四无人员的消息，而到11月珠海事件与无锡事件后，又发现有若干社区正在进行。

11月17日，事发的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 图／美联社

然而这些标签该用何种标准衡量？什么样的条件可以认定为「心理失衡、精神失常」？这样将特定族群标签化、并视为异类的做法，对于改善这些四无五失者的处境有帮助吗？

以无锡事件的凶嫌徐某金为例，其所读学校为中国的职校体系，在工厂遭遇的情境也是过去十多年中，许多职校生面临的问题：高工时低薪资、被当廉价人力压榨，而且得不到社会尊重。中国长久以来也有升学主义挂帅、重视学历而轻视技职教育的问题，职校成为中国学生的次要选择、甚至一度被视为「考不上的人才去读」或是「被淘汰者的去所」。

若要预防类似徐某金的案例，就涉及到经济与教育环境的改善、职场是否有良善的沟通管道等等。然而实际上针对此类族群的困境，提出「加强重点人群的救济帮扶，扎牢保障网」却没有具体结构性的措施，单靠排查四无五失人员，可能也只有表面作用。有中国网友在微博上如此评论：

排查四无五失人员的指令，目前只有零星的社区传出，并不是全国基层动员的政策。只是随着相关攻击事件的频传，以及习近平特意发出指示的作用下，未来对于严防此类事件重演的管控力道，可预期将会加大加强。

11月17日，事发的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 图／路透社

从2022年以来，中国对于「安全」一词格外敏感。2022年2月中国爆出「徐州八孩铁链女」的新闻，背后牵扯出拐卖妇女、虐待暴力的犯罪问题；同年6月又发生「唐山打人案」，女性在烧烤店用餐被搭讪骚扰、还遭骚扰者暴打重伤。加上先前疫情封城以来累积的治安乱象，让中国民众的社会安全感降低。

当时也有民众在网路上感慨：「今天我能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喝着冰咖啡，不是我有多优秀多努力，而是纯粹因为我运气好，没有走在街上被一棍子打晕卖到丰县，然后被打成精神病，用铁链拴住生八个孩子，像狗一样活着。就纯粹只是因为我运气好」，显见其背后的不安。（延伸阅读：〈被遗忘的报导：从八孩铁链女到唐山打人案，中国被害女性「全消失」〉）

当年10月举行的二十大会议上，关于「安全」一词就是创新高被提及了91次，并且多次特别强调「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也将公共安全支出项目的预算增加。但也有意见认为，中国近几年经济放缓、房地产暴雷等问题，造成民众的财富与经济能力收缩，经济不稳定可能就会连带影响社会的不稳定。

中国在近年的突发无差别攻击事件，登上新闻热搜的频率增加。2024年1月至11月11日，共计18件攻击杀伤事件，当中有5起是汽车或交通工具冲撞人群，凶嫌几乎都是壮年至中年男性，只有5月江西小学杀人案为45岁女性犯案。

就在无锡事件之后，11月17日又传出广东工业大学校宿舍内，发生2名同学一人持刀、一人持棍互相攻击的冲突事件。截至18日中午，当地警方以及校方都还没有相关事件通报，仅有民众拍摄的微信消息和现场照片在网路流传。

11月17日，事发的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有民众献花追悼死者。 图／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