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人在台湾》狮尾男孩(上)

集应庙前搭台演布袋戏。(作者提供)

今天放学路过景美夜市,集应庙前有搭台演布袋戏。我坐在石阶看了很久,身边都是阿公阿嬷。忽然,一个穿着黄色长袖印着大大「保仪尊王」四字衣服的男生在我身边坐下,当时我在录影片,我说抱歉不会拍到你。他说:「没关系,你可以拍到我。」还歪头对镜头比耶。台上灯光四射,色彩缤纷,咚咚锵不断。我说其实我都听不懂,我从广东来。他好像没有很惊讶。

门前冷落车马稀

看戏的人不多,一只手数得完。连「凑热闹」都说不上,因为一点都不热闹,门前冷落车马稀啊。路过的人停下看两眼也就走了。三个阿姨经过,感叹一句:「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拍一张照,也就回家做饭去了。

他忽然转过头来问:「那你知道广东ㄕ吗?」「广东粥?」「ㄕ,ㄕㄖ狮!」「喔!你说舞狮啊?」他嗯嗯嗯点头,我说知道啊,每年过年我们都去看。他说他就是舞狮的,他是狮尾。

原来他是舞狮表演者,还给我介绍南狮和北狮的区别,广东狮属于南狮,只要穿狮裤,北狮要穿狮裤加狮衣,一套。我问是不是因为北方狮子怕冷?「一套穿起来毛茸茸的,很像天鹅!」他形容得好有趣。

真不错,一般台湾人看到我都问我广东粥的事,他是第一个问「广东狮」的。我郑重地跟他介绍:「广东真的不是只有喝粥!广东美食千千万万种,说都说不完!」

他说自己学国术的,我说喔就是帮人矫正筋骨吗?他笑说不是那个啦,是拳术武功!他的阵头朋友们在对面看着我们,远远取笑,他大喊:「干嘛啦!她世新新闻学院的啊!我在接受采访啊。」真是很会掰!

关圣帝君的干儿子

他说今天只是来当义工敲鼓。他介绍,这是「保仪尊王」庙,也叫集应庙,台语叫「昂公」。

「昂公?」「昂公。」我问他是不是一直对这些宫庙文化这么感兴趣?他说是啊,「我从小被阿嬷带大的。我是关圣帝君的干儿子。」

「哈?干儿子?怎么说!」太妙了吧!我顿时冒出星星眼不断追问。他说自己国小生重病,小脑病变,做手术百分之七十可能成植物人。被带去关公庙,掷筊问关公收不收自己做干儿子,连续三次都是圣杯。病就这么退了,长大到现在,又高又壮。

他的肩膀刚打了钢钉,是因为出车祸。某次掷筊完护身符断掉,再问是车祸吗?帝君说是。不久后就真出了车祸,整个人被撞抛飞。回庙里拜拜后,医生都说比预期康复得快。他说护身符帮他挡掉了一些。我上次在宜兰的一间关圣帝君庙求得了一个护身符,戴没多久就收起来放进书包了,我决定回家把它翻出来,挂身上再也不离身,搞不好能保命呢!

「我工作的每一家庙都能找到关圣帝君。」他淡淡地说,你是说你能感受到帝君吗?他说是。

台湾是中国的吗

「那你喜欢台湾吗?」我说喜欢啊,越来越喜欢。他说:「台湾确实蛮好的,很开放啊!不像你们那边……」这确实是普通台湾年轻人对中国大陆的看法。我只笑笑不解释,拿出刚买的蔬菜蛋饼打开。

「那你会觉得台湾是中国的吗?」他突然问道。

还真直接!在台湾,大家确实会问我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但这一个,还真的是第一次。我知道台湾人对此有不一致的答案,在台湾这些年,我已经疲于无意义、无济于事的无谓争吵,为了避免大型辩论,我大可以用幽默的方式来化解,例如笑着说为啥不问中国是不是台湾的呢等等。

但他看上去善良又真诚,我便没回避,反问了他一个问题,问完就低头吃自己的蛋饼。我问的是,那你所讲的中国是什么?中国的定义有很多,文化中国,地域中国,人口中国,你说的是哪一个?

既然他这么直接,那我也直接一点。「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阵头青年吗?」他说是啊。「那你知道社会大众对你们的看法吗?」

在台湾,说到阵头,家长都会让孩子离远一些。他擡头看着在对面嘻嘻哈哈的朋友们,「知道啊!打架嘛,黑道嘛,帮派嘛……」

我的脑海中呼啸而过电影《艋舺》的画面,刀光剑影、兄弟义气、喊打喊杀……我打断他,「但是我觉得你们都很真!」

当时我们两个坐在宫庙前的一排石阶上,他的一位朋友吊儿郎当走过来,很高,肚子蛮大的,脸上肉嘟嘟,我擡头问:「你也是舞狮吗?」他帮朋友抢答,「不是,扛轿子。」喔,看起来确实很适合!

孝顺是一定要的啊

我跟他介绍我最喜欢的一家蔬菜蛋饼在哪个位置,他喔一下,说那摊的男生是他干妹妹的男友。我说那男生很帅啊。他顺水推舟:「那你喜欢怎样的男生?」噗,真的很直接。我说我喜欢开心阳光的,全世界都不理解自己、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忧郁王子型不行。他点了一下头,很有信心地继续问下去。

「还有呢?」唔,要孝顺的。他说:「这一定的啊!」他说孝顺是一定要的啊!我被他的理所当然吓了一跳,因为现在年轻人都把伦理道德抛之脑后。

他说,「忠、孝、仁、义,关圣帝君庙里牌匾上,就有忠义二字!」啧啧,我对关圣帝君肃然起敬,真优秀啊。关圣帝君的干儿子也果真不同凡响。

得到了我的肯定,他大胆地问能加Line吗?平常聊天吗?下次可以一起出来吗?我说能加啊,你表演可以叫上我,我满想看的。他说可是自己的肩膀受伤,要等到半年后才能舞狮。我说唔。

他问朋友什么时候团拜,朋友们呛说早就拜完了!说罢骑机车绝尘而去。他:啊?这么快?几点了?

(廖小花/世新大学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