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親切鄰居竟是狂熱川粉?韓裔作家:放下分化堅持…其實都是好人
美国总统大选期间,我们家隔壁飘扬着支持川普的旗帜,如此积极地支持川普,在韩国应该就相当于太极旗部队。他们是我们全家都很喜欢的邻居,孩子们时常过去和叔叔、阿姨聊天,有时甚至会留宿,和他们家的国中女孩一起过夜。我们在美国没有家人,所以也会参加隔壁邻居的家族聚会。
隔壁叔叔是五十多岁的起重机司机,阿姨的年纪也差不多,在法律事务所工作。他们都是二婚,已经一起生活七年了,上一段婚姻生的孩子们都已经二、三十岁了。家里的两个女孩是阿姨的姪孙女,阿姨的姪女染上毒瘾,于是她就收留了姪女的孩子。两个女孩是同母异父的姊妹,老大刚高中毕业,找了室友搬出去住,目前在大型百货 Target工作。
邻居叔叔虽然是白人,却有约四分之一的美洲原住民血统,是个非常开朗有趣的人。他国中辍学后学了技术,在制造飞机的波音公司工作,似乎赚了不少钱。他有一艘船,经常去海钓,家里后院有游泳池,还有冒泡泡的按摩浴缸,为了维护昂贵的房子,也经常做修缮工程。他最近还是凌晨三点半就出门上班,下午就在院子里做各种家务,生活过得勤奋老实。
二○一六年川普当选美国总统,我们家人和在美国的朋友们都很惊讶,不晓得到底是谁在支持川普。后来,美国媒体开始追踪调查川普的支持者究竟是怎样的人。美国媒体与中产阶级以上的进步主义者,并不是认为自己的观点是众多观点中最正确的,而是默默假设「只要是人,当然会这样想」。大量和川普当选初期相关的新闻与出版物,撇开文章的品质不说,语气相当荒谬,仿佛是在探索火星生物或追踪消失的古玛雅文明,居然完全不晓得那么多人的存在,实在是无知到可笑。
我也曾经以为自己会认识各式各样的人,有穷人、富人、有学识的人、没学识的人,但现实却不是如此。我们隔壁还住着一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他和妻子还有一个孩子一起生活,靠修理空调和暖气来维持生计。但仔细想想,我雇用他修理我们家的暖气,除了简单的打招呼外,我从未询问过关于他生活的事,也从未好奇过他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
以前我从未真的遇到将全球暖化视为骗局的人,自然就认为会这样想的人是愚蠢、固执、自私且极其贪婪的人。「正常人怎么可能反对尊重地球上无数的其他生物呢?」但亲切的邻居叔叔就是这样的人。 川普当选后,我意识到有多少人认为气候变化是一场骗局,于是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我仍旧认为气候变化是人类破坏环境导致的严重问题,只是以前的我认为这是任何人都会承认的绝对真理。我似乎把世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承认此事实的正常人,一种是拒绝承认的异常人。 我对环境的看法仍然没有改变,但我无法再将否定全球暖化的人全部视为「奇怪的人」了。「他们」以亲切邻居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警察对待黑人的残酷镇压行为,引发后来的黑人人权运动「黑人的命也是命」,对此,邻居叔叔也很不满。他愤怒地表示,自己勤奋工作,缴纳税金也惠及黑人,而黑人不但造成一般市民的困扰,还出来示威抗议。尽管这时候可以讨论黑奴历史,但他大概也听过这些故事,要是讨论的行为被解释成对他的「启蒙教育」,那对话的窗口说不定就关闭了。
要是我先知道邻居是川普的支持者,我应该就没办法跟他们变这么熟了。但他们热情、开朗的个性,以及在各种经验中学到的智慧与技能,让我非常喜欢他们。
看到川普的旗帜,我开始猜测他们对环境与种族等问题的见解。数天来的惊讶平息之后,我产生了好奇心。首先,我很好奇之前身为低收入白人的他是怎么生活的,我想理解这位与我大不相同的邻居。
杰德.凡斯的《绝望者之歌》讲述自己的真实故事,他如何从低收入白人家庭,打入中产阶级份子。美联社
杰德.范斯的《绝望者之歌》讲述自己的真实故事。他成长于拥挤的蓝领社区,那里的人多是低收入白人家庭,也都是川普的支持者。后来他逃离了那里,从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打入了知识分子的中产阶级中。
对作者而言,中产阶级的生活很陌生,也很让人困惑。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圣诞节,作者去中产阶级的女友家共度圣诞节,他感到无比震惊。在他长大的小镇,每年圣诞节大家就像没有明天一样借钱挥霍,不管东西有没有用处都尽情地消费,喧闹地喝酒吃肉,到了新年时就会陷入垃圾与债务堆之中,这就是生活的滋味。然而在女友家过节,大家交换有用的小礼物,一起享用朴实却用心准备的食物,静静地谈天。
我们家总是用二手店买的衣服裁剪成万圣节服装,因为我们认为买工厂生产的新产品,对地球和孩子的创意发展都不好,基于相同原因,我们也不买中国制的塑胶玩具。但隔壁家会为孙女们买数十万韩元的万圣节玩具、服装和装饰品,还邀请我们家的孩子参加,送她们许多礼物。
发现我们家圣诞节或美国独立日什么都不买时,邻居叔叔心疼地表示:「你们可以过得跟美国人一样啊。」他的话听起来并不像是责备,而是真心心疼我们,觉得我们不懂得享受生活。现在应该不是讨论地球危机的好时机,参加邻居家派对那天,我们也玩得不亦乐乎。
我当然还是用自己理所当然且舒适的方式生活,但是当我把邻居视为一个好人时,我就不再坚信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唯一了。当一个好人、过美好的生活,并不一定有特定的政治立场、态度、知识、教育和生活方式,不知为何,光是发现这点就让我感到心情愉悦。
我们要一起生活的,也许不是只有濒临灭绝的动植物,如果无法与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人和睦相处,那我们又能保护什么呢?如果想要保护地球环境,那就替那些不愿意做这件事的人多做一点就好了,原本花多少能量来谴责并改变他们的想法,就用这些能量来做这件事就可以了。这样做的话,真正改善的不是地球的环境,也不是和我观点不同的人,而是我自己。
《森林里的资本主义者:在现代社会边缘,找回简单完整的人生》。图/先觉出版社提供
人类的演化结果让我们本能地害怕与自己不同的人,觉得他们是威胁,然而,并不是所有演化结果都对我们有益且合理。以前这种敌意可能对我们的生存有利,但在现代社会中,比生存更严重的问题是焦虑与愤怒。邻居就如同我以前认识的一样,是一个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普通好人。我们的信仰与生活方式不同,看着这样的邻居,我觉得这个社区变得更棒了。当我不再认为自己必须捍卫的价值是绝对的时候,即便做的事是一样的,也会变得更轻松愉快。
邻居挂上川普的旗帜后,我们仍旧愉快地谈天。虽然也有很多时候要努力隐藏惊讶的表情,但我没有把他们当成不对的人,而是认为他们活在那个我没生活过、没经历过的世界。记得,每个人都比他的政治主张还要复杂,这样想的话,就会觉得世界更加丰富多彩。
(本文摘录自《森林里的资本主义者:在现代社会边缘,找回简单完整的人生》,先觉出版社,未经同意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