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豪/空的認知戰,實的選戰
近年来民进党政府与支持者一直喊「认知作战」。一方面抨击对岸用一切方法影响台湾民心,同时更指控国内众多人士都是中共认知战的「在地协力者」。即使总统大选结束,仍有立委质询国防部长,要求定义并对付协力作战者。甚至近日还有人出书说林智坚的论文抄袭事件是「冤案」,而且居然也扯上中国网军的认知战。在风声鹤唳之际,到底「认知战」是什么?这种「战争」是怎么打的?
这让笔者想起,在美国九一一恐攻事件周年前夕,当时我人在美国,一早起来读到著名作家苏珊桑塔格在纽约时报的一篇投书〈真实的战役与空洞的譬喻〉。当时读完极为感动,觉得九一一事件以来,美国主流媒体中这么多评论文章,她这一篇是最经典也最中肯的,总算有点自由派知识分子的味道。
桑塔格指出,美国人一直在说「对恐怖主义之战」,其实这根本是语言游戏,只是要打造出一种意象—团结、悼念、复仇、愤恨。该文说得好:「战争」是有始有终的,然而「对恐怖主义之战」,就像「对毒品宣战」、「对贫穷宣战」,都只是比喻、意象。因为它是无穷无尽,没有范围的「战争」。当我们把这些行动说成「战争」时,其实只是在诉求「权力」—给我(政府)权力,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而且不可挑战我。美国政府不断拿「珍珠港」与「南北战争」来比拟,然而那两个都是有始有终、清清楚楚的「战争」,「对恐怖主义之战」却不是。用「战」这个词,可以扑灭一切批评与反省的声音。桑塔格认为,美国有深厚的反智传统,而九一一的残酷攻击对美国人的情绪冲击更让人难以反思,所以领导人有借口用一些无意义的口号语词来胡说八道,同时压制批评声浪—反省就是异议,异议即是不爱国!
台湾的「认知战」与美国当时的「反恐战」,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了「战」这个词,都让人摸不清这个「战」何时开打何时结束,也都借此指摘任何批评政府的人民(国防部长说「言论对我方不利,对对方有利」就可能是中共认知战的在地协力者);更重要的是二者都用「XX战」来为自己的胡作非为掩饰抹粉(CIA虐囚,国安局非法监听国人)。
台湾这些「认知战」爱用者照理说应着重「反认知战」,也就是对抗中共试图洗脑、影响台湾人心的宣传。然而,这些人从未如同美国「反恐战」一般,出动军队跨海去攻打凯达组织的「协力者」,最终海豹部队还格杀了宾拉登。
台湾的「反认知战」从来没有深入敌境去消灭中共认知战的根源,而把主力放在对付台湾自己人,模仿「国民党威权统治」时期到处扣反对者「三合一敌人」帽子的作法。
为什么?因为「认知战」比「反恐战」更虚更空。恐怖主义的攻击是看得见的。可是,在号称自由的台湾,用「思想」、「观点」来说服人民、影响民心,这是正常而且受到宪法保障的「民主程序」。我们不能用「观点」正确性来禁止言论,更不能用「身分」来打压人们说话的自由。言论观念可以竞争、对话,但没有该被消灭的「敌人」。然而「战」就预设有敌人,那请问谁是敌人?哪种论点是「对我方不利」?谁是「我方」?
一言以蔽之,对民进党不利的,就是在地协力者;民进党就是「我方」,只要对民进党不利的就是敌人。一切都只是为民进党下一次「选战」铺路—恐吓批评者、扭曲人民认知,以巩固民进党执政的一场圣战。(作者为政大法律学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