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花甲内心仍住着男孩 「花甲男孩」其实是他...王小棣!

图文/镜周刊

小棣主持的植剧场以《天黑请闭眼》夺金钟最佳戏剧等5项大奖人称小棣老师的他是当晚被感谢最多的人。然而好老师却曾是坏学生,抽烟、逃学,成长路上为性别认同问题困扰着,幸好遇到几个老师拉了他一把。长大后所做一切,无非将心比心。

但请别误会他是那种喜欢板着脸说教的老夫子,他在KTV唱周杰伦、玩电动、打撞球。《大医院医生》《波丽士大人》《刺猬男孩作品一以贯之,都是男孩的成长,其实他对这世界仍充满好奇与探索,年过花甲,还是男孩。

上周末金钟开奖,人称小棣老师的导演王小棣是典礼上被答谢最多的人。他主持的植剧场以《天黑请闭眼》夺最佳戏剧等5项大奖。庆功派对上,他把舞台让给更多铩羽入围者上前致词,他一旁欢呼鼓掌,比谁都开心。演艺圈排资论辈,乃哥、宪哥小燕姐,称谓如农业社会宗亲部落,泾渭分明,唯独他,跳脱性别框架,是唯一的小棣老师。

「不是啊,综艺节目也有孔锵,也有乐队老师啊。」与他分享我们的观察,他说叫老师,太沉重了。1979年中美断交,他本在旧金山州立大学攻读电影硕士学位,毅然返台。一回来先教书,随后才进入产业拍片。最初,学生老师一起工作,学生习惯喊他老师,久而久之,别人也就跟着叫了,「我常常在靠北影视被骂啊,价值观、工作模式都会变 ,我也不想做老师啊,只是想在成长过程中,别人怎么帮助过我,我就怎么帮助别人。」

他说好老师曾是坏孩子,且坏得彻底。父亲王升将军,受蒋经国提拔,官拜国防部总政治作战部主任。他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家中排行老四。军人家庭纪律分明,但管不住他,「我们家没有人抽烟打牌,桌上盘子放几根火柴、香烟,是给客人抽的。我小学五、六年级,好奇拿烟去厕所,抽到呛到,没人教我。 」

64岁的他,衬衫短裤,说起当年往事,挤眉弄眼,仿佛15岁少年附身。他逃学抽烟,国小转了3次学,初中念金陵女中住校,冬天学姐在浴室洗澡,他提着水桶,拿着水瓢从第一间泼到最后一间。一天到晚生事,家里其实打得凶,在外面犯了错,爸爸在家里还没开打,哥哥就站门外等着揍他了,他一脸无奈地说:「也不是不怕,但一玩开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初中英文和数学考个位数,请家教补习也没用,父亲看了成绩单摇头,说再这样下去,在校没荣誉心,不如转学父母来到学校,这边大人在办公室恳谈,那边他从学校三楼跑到一楼,边跑边喊,大家再见,我要转学啦,「结果我跟父亲回到车上,他说数学老师告诉他王小棣很聪明啊,她每个题目讲三遍,王小棣第一遍就听懂了,所以趴在桌上睡觉,我们还是不要转学好了。我吓了一跳,想说靠,怎么有一个老师会骗人啊。我很不爽地回教室,我们数学老师穿旗袍,很凶,不听话粉笔就飙过来,我上课盯着她,但看着看着,欸,我听懂了。」

当时,课程从几何转代数,他数学成绩从10几分飙到95分,老师保他进升学班,「结果代数换其他单元,我成绩又一落千丈。」老师又打又骂,依旧没用,2人互不讲话,课堂上互当对方不存在。初三那年,因崇拜淡江中学纯德女子篮球队,写了长信恳求父母让他去淡水念书,爸爸点头了。毕业那天,旗袍数学老师问他不联考要干嘛,他说打篮球啊。老师一语不发,他以为老师要打他,想说好吧,让你打最后一次好了。结果,啪挞,老师眼泪掉下来,说:「王小棣,你喔,可惜了,回去吧。」

如愿进入篮球队,球场上如鱼得水,甚至打入省运,漂亮成绩大可保送体育系,但有一天没来由想到数学老师那句「可惜了」,他寻思生命是否有其他可能性,报考大学联招,上文化戏剧系,生命在此转弯。他读田纳西威廉斯、莎士比亚读出兴趣,来到美国念戏剧硕士。他在学校演双头怪物,大家叫好,隔年老师叫他演《欲望街车》白兰琪(费雯丽饰演的角色),他说他不演女生。老师问他,是不肯演,还是不会演?他说会演,但不肯,老师问了一句:「So you want to be less?(你要成为一个狭隘的人吗?)」,「这一句话问倒了我,我真的要变成那个比较狭隘的人吗?我傻住了,我没有从这个角度想问题,后来,我演了,很成功。从此不大会被这个问题(性别)困扰。」

不伪装 心中两性并存

自幼觉得灵魂住在错误的性别里,读书时下课扫地,他认为那是女生的工作,宁可打蜡,「我觉得活着好像在骗人,我不是女生吧,上学穿制服没办法,家人去外面吃饭,要我穿裙子,我会在家里哭啊跺脚。」至今他若在外面上洗手间,若有选择,会选择中性厕所;不喜欢记者用女字旁的她形容他。变性会是你的选项吗?「我有想过,我觉得变性是应该的,但一方面是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种;一方面是我身体很好,不知道这一刀下去,会改变什么?会不会破坏身体里的平衡,我有点不安的感觉,」他回答变性问题一秒也没有犹疑:「回台之后,我不去谈性别这个事情,也不伪装,你自己先自在,别人就自在了。早年,以为自己生错性别,但我做事也会做得很细心,后来接受心中有男性和女性二个部分。」

年过花甲,内心仍住着一个男孩。与他共事17年的编剧温郁芳说,2005年他拍连加恩的故事《45℃天空下》,他们搭飞机去非洲,小棣老师可以在飞机上连打20小时的电玩,打到拇指都破皮了。他少年心性,故而《大医院小医生》《波丽士大人》《刺猬男孩》,作品一字排开,也习惯以男孩的成长做主题。成长经验因性向问题受尽苦楚,他懂得同理心,鸡蛋和石头之间,永远站在鸡蛋那一方,「没有一个人的生命是容易的,大家都不容易啊,在那个不容易当中,平凡人的条件有限,愈平凡的人愈可敬。」

激进派 想要废除政党

他善于挖掘年轻演员神采,男孩女孩在他的作品闪闪发亮,蓝正龙马志翔主演的《大医院小医生》被拿来与《流星花园》《吐司男之吻》相提并论,被誉为台湾第一代偶像剧,然而那也是台湾第一部职场剧,延续他早年作品对社会、环境的关怀。他认为拍电视是社会运动,电视一打开就进入家家户户,影响更巨。

委实难以想像如此一个充满理想的「社会主义者」,长于国民党官宦之家。提及父亲,他认为外界对父亲王升「情报头子」形容不尽真实。美丽岛事件,他想理解到底发生什么,是父亲介绍高雄党外人士带他一起去。「这回答听起来很矫情,但我自己也常问一些与我同辈、念历史的朋友,我爸到底做了什么事?我也好奇。」

言谈之中对父亲多有维护,但行事完全站在父亲的对立面。讲起大环境仍义愤填膺,「我到最近几年才觉得我愈来愈激进,我甚至跳跃性思考,想发动废除政党运动,共产党、国民党跟民进党有差别吗?政党耗费了太多资源,台湾被弄得很笨。我开始会想,现在手机不是很发达吗?如果每个礼拜五下午大家不用上班上课,大家在手机上对重大议题进行理解,政府相关部门都要向人民做工作报告,所有政策都需要辩论、公投,如果拒绝理解,你就是二等公民,退休金啊、劳保金你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想法是我笨了,还是激进啊。」又笨又激进,花甲男孩的淑世情怀,往往浪漫得一塌糊涂。

他说此次植剧场开花结果是一场温柔的革命,那还是理想主义者的修辞。植剧场8部片子播出时间横跨一整年,《花甲男孩》口碑与收视双赢,甚至将拍贺岁电影版,同期的《梦里的一千道墙》为灵异鬼片,收视最冷清,讨论最低,但对他别具意义。该片上映时间正巧是创作伙伴黎明忌日,他说不想单纯拍商业鬼片,而是想知道「当最亲的人过世,当不舍和呼唤还存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力量?」问他希望我们在报导之中怎么描述这段关系?他哽咽地说:「我的伙伴吧…我们…就很不可思议的缘分。」

他说自己喜欢熟女,也许跟幼时欠缺母爱有关。生母胡香棣在他出生不久即过世,名字的「棣」以母之名,乃妈妈遗愿,希望可借此维系情分。「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我看到漂亮的阿姨来我家就很开心。」小学六年级他觉得一个国文老师很亲切,晚上一个人跑去老师家,老师看了他很诧异说:「王小棣你怎么来啦?」老师要他搬一张椅子坐在身边,看她改作业。2个人叨叨絮絮聊天,直到老师说时间很晚了,他该回家了。他不知道那个会不会是爱情,他只记得那个夏夜走回家的路,满天星星,他心里是多么的快乐。

忆故人 思念永留心中

当年回国,黄黎明在台视制作贺岁节目找他合作,因而认识。1992年与黄黎明成立稻田工作室,此后所有作品皆为2人共同合作,2人相知相惜28年,直至3年前黄黎明因癌症过世。金钟庆功宴上,他把场子让给小朋友们嬉闹,自己在角落安静吃饭,我们提及黄老师,他依旧思念:「我不大相信灵异,但这一路上,我相信她在帮我。她一直与我们同在。」有话想对黄老师说吗?「也没什么话想对她说,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心里会很清楚,没有她,现在的我就不是这样。」谈及心爱的伙伴,他的心还纯情如男孩:黄老师还在时,他晚上贪玩电动,不睡,得要黄老师催促,才肯乖乖上床。黄老师不在了,近年他常常跟身边的人说,为什么那时候不懂把握时间,好好珍惜身边的人,非得玩这么多电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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