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生活學] 寸草春暉

本来就不爱玩的母亲,除了每年一次的家族旅游外,几乎不愿接受我们另外安排的出游。为此,我没少跟她要求过,她总以腿脚不利索、常跑厕所等理由拒绝。别人家的长辈都希望子女带出门玩,我们愿意带着她出门为什么她还不肯?我说,将来如果女儿愿意推着轮椅带我出门,我必定会说好,母亲听了总笑笑说风景又不会黏在眼睛上,有什么好玩的,还说玩是会消磨福报的,劝我们也少玩。

多年来,也许是与子女在一起就开心,也许是她不想让我们失望而配合我们,我总把带她出游当成孝顺的一环。始终记得她捉襟见肘皱眉的神情,也记得她骑着机车载货到市场摆摊的坚毅,更记得妹妹告诉我,母亲在市场为了生计向人磕头的往事,养育四名子女成长、念大学,真的很不容易。所有形容父母辛劳的文字,都无法真切地表现出他们日复一日、无怨无悔的付出。让我动容始终铭记在心的便是《诗经》的〈蓼莪〉,一遍遍的吟唱就是一次次的锤炼,敲打在心上。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我与母亲约好在机捷台北站碰面,她从林口我从三峡各自出发。她追问我有几个月台?在哪里等?似乎有些害怕。我表示会在月台等她,若没看到我就原地坐着等,我会去找她,她才安心。

那个善于找路、保护子女的母亲似乎不见了,好像成了半个小女孩,有时倔强,有时叛逆,还有时迷惘。中年仍会跟她生气的我突然灵光乍现,也许有时我该当她的妈妈;不说理只纵容的妈妈,一如年幼时母亲予我的耐心。

慈爱的母亲为了不给孩子尚未长成、仍有生计压力的我们麻烦与压力,尽可能一切靠自己。无法近身照护母亲是我的忧虑,忙碌的生活里,参杂着内疚的色彩与悬而未决的牵挂。

就在上班下班、淘米煮饭、洗衣晾衣思绪流转间,渐渐放下内疚与牵挂,母亲在她能力范围内给予我们最好的照护;同样地,在我们能力范围内能回报的亦是最好的,虽称不上璀璨亮丽,却是属于我们的三餐四季人间烟火,连绵成一生有温度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