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殺孕婦幼兒的福田村事件：關東大地震後的謠言與「民眾暴力」

「平时纯朴的村民，震灾后却成了最恐怖的暴力？」 图／2023年改编电影《福田村事件》

「平时纯朴的村民，震灾后却成了最恐怖的暴力？」今年2023年为日本关东大地震100周年，这场伤亡惨重的震灾，除了地震导致的房屋毁坏和火灾等灾害之外，民众之间流传的各种谣言，竟然在震灾后几天迅速蔓延，更因此酿成群众四处虐杀的暴力现象。当时的在日朝鲜人，被传言描绘成震灾后四处趁机放火作乱、井水里下毒，因而变成日本民众暴力针对的对象。许多人组成守卫乡里的自警团，开始纠察谁是朝鲜人、并予以施暴和杀害。然而就在震灾后的9月6日，一个从香川县来的15人卖药商队，行经千叶县福田村时，却被误当成朝鲜人而虐打，造成包括孕妇小孩在内9人死亡。

▌请收听下方连结：

这起虐杀案被称为「福田村事件」，但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案件的历史真相和研究并不充分。在届满100年的今日，过去的福田村已是现今的千叶县野田市，市长以官方身分为这起历史悲剧哀悼；同时事件也改编成了电影，在9月1日做为百年纪念全国上映。

为什么平时看来纯朴善良的村民，会在震灾之后成了集体暴力的共犯？被误当成朝鲜人的商队发生什么事？虐杀暴力的背后，是人们烙印心中已久的刻板印象、震灾后的身心创伤、资讯传播的混乱——各种因素的叠加，酿成了民众的集体疯狂。

▌1923年9月6日，福田村事件

来自香川县的卖药商队，一行人共15人，在1923年3月从香川县出发、周游各地买卖，从关西经过群马后，在8月左右进入到千叶。商队中还有一名孕妇，以及2岁、4岁、与6岁的幼儿，在9月。在千叶境内期间，9月1日发生了关东大地震，关东地区也开始陆续颁布戒严令，商队也在这几日通过村庄，在9月6日中午来到了千叶县东葛饰郡福田村（现今的野田市），结果被当地村民组成的自警团包围，怀疑商队一行人的口音不正确、可能就是传言中到处作乱的朝鲜人，结果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围杀商队。

根据现有资料说法，当时在福田村参与这场暴力事件的自警团人数，约有200人。现场随即陷入混乱，最后竟造成孕妇和3幼儿在内共9人死亡。遗体被直接从当地的利根川流放，其他成员被村民捆绑拘束，直到后来警察部长赶到后才释放，逃过一劫。

商队起初被怀疑的理由，其一是震灾后实施戒严令，来自外地的商队颇令村民疑惑。其二是来自香川县的商队，说话口音是四国方言的「讃岐弁」，与千叶县常听闻的腔调不同，因而被怀疑是日语不好的朝鲜人。

但就算是「朝鲜人」，又为什么会引发成虐杀事件呢？

图为关东大地震后，当时民众组成的自警团之一。以维护治安的名义，爆发了大量针对在日朝鲜人的杀伤事件。 图／维基共享

▌为何针对朝鲜人？从三一运动以来的仇恨歧视

震灾发生后，日本民众就开始出现传言，指称一些「社会主义者和在日朝鲜人趁机放火作乱」，到隔日流言不仅持续扩散，内容更是变本加厉，谣传上百名至上千名朝鲜人四处烧杀掳掠、丢掷炸弹、在井户水中下毒，当时无论是报纸或民众口耳相传，「鲜人袭来」、「不逞鲜人」、「怪鲜人」的恐惧歧视之语甚嚣呈上。

针对朝鲜人，除了身份地位的歧视之外，从朝鲜成为日本殖民地后，当地也爆发了武装抗日冲突，而在1919年3月1日发生了著名的「三一运动」，争取朝鲜独立的抗争起义，但之后也遭到日本殖民统治的扑灭镇压、以及大量处死朝鲜民众。另一方面，在日本本国的大众新闻阅读里，朝鲜人被塑造成低劣、作乱的恶质形象，加上一些在日本本岛求生的朝鲜族群，构成了民众对于朝鲜人的负面刻板印象，也是后来震灾后会演变成针对性暴力的原因之一。

以福田村事件而言，商队被怀疑的原因还有其他，除了口音腔调被误认成朝鲜人之外，震灾后也地方民众彼此提醒「注意可疑的商人」，日常生活中也有此类提醒商人诈骗或治安问题的宣导海报，同样是偏见累积的因素。

此外，根据后来的历史研究资料，这一行香川县商队，其实本身也是香川县地方的「部落民」（过去的贱民阶级、被歧视的日本人族群），部落民的求生方式之一，就是组成商队外出行脚买卖，所以队伍中会有孕妇和幼儿的情形时有所见，这也是香川县地方部落民转为行商的常见模式。

但民众又是为何变成如此轻易相信谣言、进而变成虐杀呢？后世许多学者都试图寻找答案，其中针对朝鲜人的部分，除了歧视的刻板印象外，另一个原因是当时的军队和负责治安维持的官员之中，有人有派驻朝鲜半岛的经历、或是看过三一运动后的动乱问题，以致于更倾向认为「朝鲜人趁机作乱」的可能性。而讯息的流通方面，地震发生后当时位于东京的新闻报社几乎都遭遇毁坏，无法传递资讯，也可能是大众心理不安、轻信谣言的原因之一。

福田村事件后来要到2000年，香川才组成了「「千叶福田村事件真相调查会」，事件的还原、历史背景、原因探究、时人回忆或著述等资料，才得以有更完整的纪录。2003年，福田村事件80周年，案发地设立了追悼历史悲剧的慰灵碑，一直到事件的100周年，也就是2023年，野田市（过去的福田村所在）才由市长铃木有为代表，对被害人表示哀悼，这是福田村事件第一次有官方为代表的悼念。

2003年，福田村事件80周年，案发地设立了追悼历史悲剧的慰灵碑。 图／N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