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後的教室」:用廢棄校舍,牢記歷史的傷痕
1954年建校的佐柳小学校在1995年废校,到2017年才变身成为现在的民宿。图中的音乐教室采预约制、可自由举行活动或展览的空间。 图/ネコのシマホステル
▌前篇:〈大家的废校计划:日「无人校园」转生启动的新灵魂〉
▌前篇:〈大家的废校计划:日「无人校园」转生启动的新灵魂〉
隶属于香川县多度津町的佐柳岛岛民不到百人,尽管这里与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无关,但估计岛上的猫咪数量比岛民人数还多,在不少知名动物摄影家到此拍摄猫咪后,佐柳岛也逐渐广为人知。
在港口下船,踏上佐柳岛的第一步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岛民,而是港口墙边、椅子下、草丛里或卧或睡的猫咪们。步行往岛上民宿的途中,也有好几只亲人的猫咪像在领路般地静静陪走。
建校于1954年建校的佐柳小学校在1995年废校,之后几乎不再被使用,直到2017年才变身成为现在的民宿。经营民宿的村上先生小时候经常随着父亲在暑假时回到岛上探亲玩耍,由于与太太都喜欢猫咪,也认为在佐柳岛上若有旅客能够住宿过夜的场所就好了,于是主动提出企划书,将父亲的母校改造为兼具咖啡店与民宿功能的场所。
香川县多度津町的佐柳岛岛民不到百人,尽管这里与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无关,但因岛上的猫咪数量比岛民多,吸引不少喜爱动物的人士与摄影家前来。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废校的佐柳小学校,改造为兼具咖啡店与民宿功能的场所。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来去校舍住一晚
在海岸线旁的ネコのシマホステル(猫咪的岛hostel)显现出佐柳小学校原来的规模之小,却也让我有些羡慕曾经在此上课的学生们。长条的校舍与海岸线平行而建,每个教室入口仍挂着原来的牌子,只不过现在图书室是男女混住的上下铺、资料室与画室是可住一到三人的个室、理科教室可住二到四人,而音乐教室则是采预约制、可自由举行活动或展览的空间。
走进房间,被保留的黑板上留有住客自由画、写的住宿感想,猫咪有时跳到户外窗台上与我沉默对望,夜里在昏黄小灯下敲打键盘写稿,写不出字的空隙,在一片寂静中涌上了海浪的韵律。清澈的空气、静谧之间反而满溢的自然声响,是在充斥着热闹与刺激的都市中少能拥有的留白。
由于岛上并没有食堂,原来是职员办公室的空间现在则成了咖啡厅,除了提供当天来回的观光客一个喝饮料的休憩场所,更重要的是提供住客早晚餐。同时也让人有机会与老板夫妇聊聊更多关于佐柳岛的猫、旧校舍、岛民,或种种。
走进房间,被保留的黑板上留有住客自由画、写的住宿感想,猫咪有时跳到户外窗台上与我沉默对望。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岛上并没有食堂,原来是职员办公室的空间现在则成了咖啡厅,除了提供当天来回的观光客一个喝饮料的休憩场所,更重要的是提供住客早晚餐。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KIBOTCHA:如果哪天能够直视伤痛
KIBOTCHA是希望(きぼう、kibou)、防灾(ぼうさい、bousai)和未来(フューチャー、future)三个单字组合而成的。
广大的腹地、三层楼的建物,KIBOTCHA的前身,是宫城县东松岛市立野蒜小学,1873年以原来日本大藏省的旧官舍为校舍开校后经过改建,而成了现在的校舍模样。2011年3月11日14:46——发生了东日本大地震,距离海岸有1.3公里之远的野蒜小学是指定避难所,当地居民纷纷逃到体育馆避难,岂料15:50左右,3.5公尺高的海啸袭来,卷进了校舍,学生与居民们仓皇往二三楼逃,但仍然有13人丧生,而后操场满目疮痍。
广大的腹地、三层楼的建物,KIBOTCHA的前身,是宫城县东松岛市立野蒜小学,1873年以原来日本大藏省的旧官舍为校舍开校后经过改建,而成了现在的校舍模样。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尽管震灾后经过整理,野蒜小学校仍能如常且毫无障碍的被使用。然而,即使如此大规模的震灾相当少见,一次的经验也足以让人不愿意再冒可能的风险。野蒜小学校迁往附近距离海岸更远的高地,原校址则在2016年废校,在当地居民强烈表达希望能保留原地的意见下,东松岛市展开公开募集,由结合住宿设施、休闲、防灾教育体验的这份企划得标,并在2018年起开始营运。
KIBOTCHA的三层楼各有不同功能规划,一楼是餐厅、大浴场与会议空间。2019年夏末秋初入住时,在接待柜台区发现散客的住宿客人不算多,却有不少东松岛市民带着孩子们来使用大浴场与二楼休闲与体验设施。
野蒜小学校迁往附近距离海岸更远的高地,原校址则在2016年废校。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沿着墙壁摆放的黑板、校钟,据说维持在海啸席卷过后的原样,黑板上的内容模糊难辨。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位于二楼的资料馆里留有野蒜小学校与东松岛市的介绍,沿着墙壁摆放的黑板、校钟,据说维持在海啸席卷过后的原样,黑板上的内容模糊难辨,当我好奇校钟为什么是停在这个时间,工作人员解释,海啸发生的时间虽是15:50分左右,但由于校钟不是电子钟而是机械钟,因此还继续转动了近10分钟才停摆。
当环境修复整新,时间继续流动,人们究竟该只朝着前方的光明,还是偶尔需要回头直视曾在泥泞中的疼痛呢?资料馆中的照片、影片、文字装载着让即使震灾时不在现场的人都能稍稍见到当时情况的意图,不仅是野蒜小学的校舍里,包含东松岛市内的房舍、车站、商店,那些比起灾难电影更加难以想像的破坏力,成为眼前一张张的照片,诉说着曾经真实的发生。
资料馆中的照片、影片、文字装载着让即使震灾时不在现场的人,都能稍稍见到当时情况。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看似是休闲娱乐的设施,其实是为了让孩子们锻炼身体反应与训练肌力。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虽然眉间距离越靠越近,眼鼻都逐渐发酸,却也知道这些是在其他报章杂志上也见不到的,也只能以对等的认真态度迎向这些大量的资料。观看过沈重与泥泞,隔壁的体验学习区给予的则是实际的「活下去」的方法。工作人员对我说:
看似是休闲娱乐的攀岩等设施,其实是为了让孩子们锻炼身体反应与训练肌力,透过教学、互动或团体活动,也能让大人小孩练习生火、野外求生绳结或简易制作担架等防灾能力。
KIBOTCHA内的体验学习区。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透过教学、互动或团体活动,也能让大人小孩练习生火、野外求生绳结或简易制作担架等防灾能力。 图/KIBOTCHA
只有住客才能进入的三楼分别是不同类型的房间。下午五点,当二楼的设施关闭后,玩耍的孩童们散去,才发现这栋旧校舍竟然如此安静。原来就是想要用自己的眼睛与双脚多了解一些311在宫城县的发生,选择在馆内的餐厅吃晚餐,在住客稀少的日子,正好的与住在当地的员工聊起天。
员工巨细弥遗的和我分享着她的311,几乎认真回答我所有问题,偶尔穿插着「妳还有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说喔,我知道的就会告诉妳。」这句话。
「我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对吗?比方告诉妳我是为了想要多了解震灾的事情而来的,但我想,住在这里的人们并没有义务接受陌生人的探问,因为也许有些人根本不想听到这个字眼。」在员工姊姊的许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我忍不住心中的想法这么问她。
她点头,「的确,我能和妳分享这么多,是因为即使我也经历了这件事,但很幸运的,我的家人、亲戚中,没有人因为震灾丧命。我有一个朋友,他在震灾中失去了一半的孩子,一直到现在,当我们周围有人问他『还好吗?』的时候,他总是很不愉快的走开。有一天他跟我说,
语毕,我们两人的眼眶都含泪。
当人重新进出,建筑物因此有了新的模样与温度。KIBOTCHA内一景。 图/作者 Ting 摄影提供
隔日晨起,享用过包场的大浴池后到操场散了步。阳光下,1.3公里外的海岸线清晰可见,在海与KIBOTCHA之间遍布着施工机器,只有少数崭新的房舍。我想起在资料馆中曾看过这里房舍密布的照片,重建原来是如此缓慢,在地震发生8年后。
事件中有些可以被具体化的知识或情报,但有些或许是暂时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倘若野蒜小学在废校后被空置,不仅没有这样结合当地发生与富含学习意义的场所,也难以让我有机会与当地居民进行更深入的对话、思考,还有听到那些在媒体上无法读到的心情。
也才意识到,不论曾是喧嚣、光荣、泥泞或荒凉,没有了人,校舍仅只是建筑物。当人重新进出,建筑物因此有了新的模样与温度,不论名称为何,或许未必有上下课钟声、没有黑板、不用交作业,但找到了被充分活用的方法,再老的校舍,也有可能在无形间持续带给人们思考、成长,是不同方式的学习。
在少子化的全球趋势中,台湾的废弃校舍,是否还有更多被保留或使用的可能呢。
找到了被充分活用的方法,再老的校舍,也有可能在无形间持续带给人们思考。图为东松岛市的大宫森展望台。 图/KIBOTC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