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花1995:上海滩,相见不如怀念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江湾体育场小白楼下面的院子里,成耀东举着水管子认真地在擦洗着自己的白色桑塔纳。二楼的房间里,申思躺在床上和另一张床上的朱琪在聊天,坐在边上的谢晖插着耳机在听不知名的摇滚音乐。
范志毅手拿着当时象征身价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开着窗在和朋友聊着天。对面的会议室里,祁宏放下台球杆,他裤兜里的寻呼机又响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羞涩的祁宏正在琢磨“这是不是又是追星族打来的”。
走廊的最深处,透过房间敞开的门,对面的沙发里徐根宝戴着老花镜坐在那里,正在专注地研究面前的一大堆报纸。
职业联赛第二年,上海地铁一号线正式投入运营,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落成开播,纵贯市中心的南北高架工程全面建成通车。有传言说上海迟早会面临新一轮海水的浸泡,但是这一切都抵挡不住人们建起一个又一个建筑奇迹。
那个时候,上海市领导常说一句话:“足球的地位,要和上海的地位相对称。上海是一流的城市,足球也必须是一流的。”风情万种的城市注定会踢出很灵秀的足球,因此容易染上“软脚蟹”的毛病。某一天上海人想硬起腰板,就出现了一个徐根宝。
职业联赛元年,申花成立时搞了一个“东视申花杯”,请了国安和八一来捧场,本来想开张大吉。然后上海和北京的恩怨就结下了,因为客人太猛,把奖杯带走了。
一比六输给广州太阳神的那个夜晚,徐根宝在自己办公室的那台电话机边,独自一人坐到天亮。此后紧接着的一个主场,他是怀揣着辞职报告走进虹口主场的。当年申花最后拿了个第三名,因为延边罚丢了一个点球,否则申花就是第五名。
来年的联赛,徐根宝带着“进不了前三,炒自己鱿鱼”的军令状,把高佳从圣彼得堡带到上海。球队在卢湾体育场打的那场季前热身赛,祁宏制造了一个任意球,成耀东主罚,范志毅进球。
联赛第一场,对阵延边敖东,最后打成一比一。第二场,零比二输给国安,去年徐根宝带领申花掀起“抢逼围”的风暴,场上到处是玩命跑的蓝色身影。蔡建林守门表现不佳后,上海的各大报纸开始撰写“‘抢逼围’不是万能的”。
坊间的传言越来越多,上海的市领导顺势问徐根宝:“解放范志毅,行不行?”
第三场,对阵四川全兴,谢晖踢中锋,申思踢前腰,范志毅改踢后腰。徐根宝原先在左后卫安排了朱炯,后来一看全兴名单余东风把翟彪排进了主力,于是队员还没上场,就听到喇叭里说,“申花换人,四号吴承瑛替下十六号朱炯”。
开场五分钟,谢晖进球。下半场刘军传中,谢晖倒钩没成功,范志毅鱼跃冲顶破门,这个进球后来被无数次重播。谢晖因为倒钩把自己撞成了脑震荡,其他人在庆祝进球时,他被抬了下去。赢下全兴后,范志毅离开后防线,成耀东开始踢中后卫。
第五场,客战广州太阳神,范志毅把右手摔折了,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在第八十分钟打进一脚超级远射。第六场,主场对阵青岛海牛,谢晖梅开二度。范志毅开始踢前腰,吴兵踢中后卫。
球场上,范志毅扛着肩膀乱跑,对手的心得是,“踢他几脚就老实了。”第七场,申花客场输给八一,就此开启“十连胜”的奇迹。
“十连胜”让整个上海疯狂,那段美好的记忆不在于长度,而在于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卖体育报的老大爷乐得眉开眼笑,弄堂口卖茶叶蛋的阿姨都知道,整个弄堂里大家一起欢呼准是申花又赢了,中场休息时就会有小孩跑出来给大人买茶叶蛋当下酒菜,江湾训练场地两米高的铁丝围墙拦不住痴迷的女生。
第十三场,申花主场对阵国安,徐根宝说:“今年是国安的命,申花的运。”那场比赛,三十五块钱一张的门票,被黄牛炒到了四百。徐根宝买了两百张门票,沿着四平路,见人就发。谢晖在第六十分钟一剑封喉,媒体评价谢晖是“白袍小将”,吴承瑛听了打趣说:“我还是‘拼命三郎’呢。”
第十八场,申花战平八一。那天电视台新开了个叫《看球评球》的栏目,没想到第一期就终止了,赛后请到演播室的范志毅因为发烧,累得话也说不出。
终结连胜的势头后,申花又输给广东宏远,黎兵打了个巴斯腾式的零度角抽射,让国安等队一度有了反超的念头。范志毅发了狠:“不拿下这个冠军,我就不结婚。”
小弟们大概觉得老大找个嫂子太不容易,然后三军用命。第二十场,申花在主场击败泰山,提前两轮夺得联赛冠军。这场比赛第八十六分钟,祁宏打进第三个球时,整个球场都沸腾了,于是“白袍小将”的称号,又换成了祁宏。
终场哨响的那一刻,球场突然陷入安静。随着突然爆发出的巨大声浪,谢晖、高佳双双跪倒在地,队员们在球场上相互拥抱、流泪,范志毅捂着脸奔回了休息室,唐蒙在镜头前激动地解说完后拔掉话筒,和走过来的成耀东就是一个熊抱。
徐根宝被记者和前来祝贺的领导们团团围住的时候,范志毅带着队员们从休息室冲了上来,把徐根宝向空中抛了三下。与此同时,全城上下,无数人眼泪纷飞。
到最后一轮,二比二主场平了天津后,申花球员才出来补“绕场一周感谢球迷”的程序,鸡窝头迎风招展的范志毅“金球”、“金靴”捧不过来,冠军奖杯是徐根宝抱着的。
夺冠后的足协杯决赛,全市媒体热闹地嚷嚷“给申思一个机会”,结果场面虽然很好看,但成就的却是李霄鹏,徐根宝和申思说不上谁比谁更郁闷。
申花的余热直到年底都没散去,全国五人制比赛,申思等一干联赛里的替补得以大发神威,进球如拾草芥。有记者要把这个冠军也算进去,当然没人把玩笑当真。决赛时,范志毅出现在看台上,他是来看兄弟们的,当然还带着如花美眷,有球迷起哄:“小范,发糖啊。”
那时候夺冠没人说“谢什么,谢什么”,球员激动的只会对四周鞠躬。那时候还没有一流的康桥,简陋的江湾挡不住热心的男男女女。
那时候都议论的是足球市场好还是不好,不像现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那时候虹口还不是专业足球场,但是连跑道都隔不开球迷的热情。
那时候不高兴了,整齐划一地喊“xx草包”,“xx猪猡”。那时候高兴了各喊各的,什么都听不清楚。那时候真的会随着某个名字一起笑一起欢呼,那时候我们唱“这里有梦,这里有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