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从国军到共军──东北挺进军的命运(徐全)

东北挺进军忠烈祠。(图文:徐全提供)

中国陕西省的府谷县哈拉寨,有一座于民国33年(1944年)为国军的东北挺进军建造的忠烈祠,附有纪念碑。这座建筑别致的蒙古造型风格以及斑驳的房瓦,都在记录着东北挺进军的历史以及众多历史人物命运的沧桑和不易。

蒙古风的国军祭悼

东北挺进军主要由骑兵组成,先后主要下辖骑兵第六师、新编骑兵第三师、新编骑兵第五师、新编骑兵第六师(下辖暂编骑兵第一旅、暂编骑兵第二旅、暂编骑兵第三旅)等部队。部队长为马占山。为缅怀多年作战阵亡之将士,在马占山主导下,于1942年起在哈拉寨修建忠烈祠及阵亡将士纪念塔。马占山亲笔为纪念塔题写「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字样;塔身背面为马占山题写之「还我河山」。

忠烈祠主体建筑融汇蒙汉风格。其顶部为蒙古族的圆顶穹盖,顶部四周则为汉族建筑之挑角。建筑两侧石壁分别是彩绘之世界地图和中华民国全图。地图上方为青天白日徽,不过目前该徽章已被凿除。「忠烈祠」3字刻于正中门洞中。祠内供奉诸多阵亡将士之牌位。

忠烈祠附近有八角造型的拜碑亭,内有石碑一座。傅作义题写「浩气长存」;邓宝珊题写「碧血有痕留战垒,青山无语拜碑亭」;纪念塔有联语,乃慕新亚、郭鼎文、王鼎三撰写,其内容为「飒爽英姿铁马金戈一梦,峥嵘片石透风塞月千秋」。石碑碑文由马占山撰写,记载忠烈祠及纪念塔建造缘起,全文如下:

抗日军兴以来,我国军死事者多矣。忠烈祠之建设,所以妥忠魂,励士气,典至重也。而往事念来,看兹向又后死之责也,爰徇袍泽之请,奋笔而为之,书曰:

哈拉寨之有忠烈祠,用以祀告东北挺进军死事者之将士也,溯自九一八事变起,余在黑省既与倭寇作殊死战,迨七七事变,又奉命编组本军于大同,未几而冀察而相继沦陷,倭寇长驱西犯,进略绥远,本军诸将士在绥辗转防守,鏖战兼旬,寇势虽挫,然其援军续至,众寡悬殊,故退守五原、临河,此抗战初年事也,次年复奉命警卫伊盟兼守河防,伊盟者,本蒙族游牧地,而在战略上我西北之屏蔽也,倭寇蓄谋已久,间谍充斥,操纵甚亟,本军行抵东胜,乃先伐其谋,擒其渠魁,倭寇气夺蒙族之反侧者以安,遂进驻哈拉寨,迄于今且六年矣,综计此六年中,其始也,寇焰方张,迭陷我偏关、河曲、保德、府谷各县,神木、榆林莫不震惊,在此艰危之际,本军乃浴血苦战,纵横驰骋于托县、萨县、武川、凉城、关河口之间,大小不下数十战,率袭其要害,攻所必救,卒使倭寇不能立足,将其侵陕部队撤援托萨,所陷各县次第收复,而本军诸将士之为壮烈牺牲者亦众矣,抑尤以武川黄油干子一役为尤惨,师长刘桂五殉国,即今之端然列祀者也,是岂余之德薄能鲜,所可感召哉,盖自先总理以大无畏之精神训练中国革命军,而所谓不成功即成仁者,天经地义久已如然于每一军人之心目,今总裁蒋秉承之,益为发扬光大,杀敌至果,义无反顾。固不独本军将士有此表见也,独念本军诸将士年来从予,于沙漠之际历尽艰辛,完成责任,虽无赫赫显著之功,然用兵之道固有牵一发而动全身者,瞏使艰危之际,本军诸将士而不能奋死决斗,所陷各县未必能复,伊盟七旗未必能保,藩篱尽撤且将影响于西北全局,而重为我最高统帅宵旰之忧矣,然诸将士诚不为徒死也,祠而祀之,固宜祠在哈拉寨西山之麓凿石为屋,鸠工庇材,董其事者为本军王总参议鼎三,并由奇司令文英及地绅商赞助,祠左岗上建有本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祠畔置田十余亩,以供岁祀,委托地方育婴堂保管之,例得附书。

东北挺进军总司令兼黑龙江省政府主席马占山撰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吉日立

胜利还乡受挫

对日抗战胜利后,国军向东北地区进军。马占山率领东北挺进军向绥远军事重镇张家口进发。由于经历了抗战的淬炼,东北挺进军的战力较为强大,这在当时的国军部队地方派系中较为突出。进军张家口过程中,东北挺进军一度对中共军队造成威胁,使其不能阻击国军行进。但由于未能一鼓作气,中共冀察军区最终集结两个旅的兵力,击败东北挺进军,使得该国军部队未能返回故土,而是退回山西大同一带。

1946年7月到9月,国民政府与中共的谈判仍在继续,但为了扭转战场形势,中共发动大同集宁战役,试图夺取大同。东北挺进军死守大同,对中共的进攻造成了极大打击,最终赢得了战役的胜利,成功守卫大同。后,国军开始全国整编,东北挺进军番号不再,但建制仍存,参加了平津会战。最终伴随国军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向中共投诚,东北挺进军遗脉消失在了国军的历史长河中。

祠与人的沧桑

东北挺进军的后期指挥官、曾参与建造哈拉寨忠烈祠的慕新亚,是满洲正白旗人,东北讲武堂第十期毕业,后成为东北军军官。慕新亚的学长、东北讲武堂第九期的著名作家萧军,与慕新亚私交甚笃。只不过,萧军后来成为由鲁迅发起成立的亲中共文学团体──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成员,但慕新亚与萧军二人的友谊却经历了时代考验。1931念安918事变后,慕新亚一面加入了日本扶植的「蒙疆联合自治政府」,一面又与国军保持紧密联络,在1938年4月,慕新亚率部正式投奔国军,加入东北挺进军从事抗战。

据资料显示,傅作义向中共投诚后,慕新亚在1950年年中被秘密逮捕,直到1953年才被释放,自此生活无所依靠。此时的慕新亚再次与萧军携手相伴。经历了延安整风时为王实味辩护而遭批判、作品被禁,以及政治运动的迫害,萧军与过往的人生性格已经大不相同。慕新亚与萧军二人共同学习正骨推拿,还共同开办学习班。慕新亚很多的病人也因为萧军的缘故,而来自于文学戏剧界。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慕新亚的妻子被打死,家中被抄。文革结束后一度担任北京西城区的对台湾事务办公室主任,1981年去世。

与这座纪念碑、忠烈祠相关的另一个人物是邓宝珊,他是陕西陆军体系的重要将领,曾担任国军的华北剿总副司令。中共建政后,邓宝珊被安置在原籍的西北地区甘肃,担任过中共的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等职。文革爆发后,邓宝珊受到冲击。1966年11月,由北京来到甘肃的红卫兵冲入邓宝珊家中,搜出邓珍藏的中正剑,并以此作为「反革命罪证」,对等进行批斗和羞辱。邓的身心受到巨大伤害。1968年11月,被接到北京的邓宝珊,吞服鸦片自杀。1979年,中共方面为邓宝珊「平反」。

至于这座具有浓郁蒙古风格的东北挺进军忠烈祠和纪念碑,则在1949年后遭到破坏,忠烈祠内牌位变得残缺不全;而留有多为军政要员题字的纪念塔则是完全被毁。中国改革开放后,当地官方建立一座新的「东北挺进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

(作者为香港城市大学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