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大陆来的「水鬼」──两岸心战年代之1(李光华)
1974年金门接运来台23名集体投奔自由的大陆男女义胞,在百货公司挑选衣服,流露兴奋的表情。(黄绍川摄)
听好多人谈当兵的日子,我也想谈谈当年的军旅点滴。
我以为自己是生在承平时期,当兵只是义务役,跟大家一样,两年役期,数数馒头,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没想到第一次派到金门,就面对面的碰到一位「共匪」。第二次去金门,又真真实实的打了一场实战。
当年,在北投政战学校预官分科受训结束的时候,抽签抽到十军团的心战中队,驻地在台中兴中岭。
那年轮到我们中队支援金门心战大队的任务。在林口心战总队受完专业训练后,没多久就派到金门。
你若问我,什么是心战?当年受训,都是工具性的内容。有简体字教学、空飘作业、网版印刷。心战中队就是执行战地心战喊话、印制心战传单、空飘气球。
第一次到金门,战地传闻很多,什么防护射击、水鬼摸哨,反正就是要你随时保持警戒。下了船,我们被载到一个山洞,向上校大队长报到,等待分配工作岗位。
同梯次预官侯名皇、韩树楷等被分配到马山播音站。我被分配到在山外的大陆义胞接待站,担任站长,跟我一起去接待站的还有一位预官陈俊贤,担任行政官、两位资深士官长,湖南人老雷、广东人老黎,负责我们4人及义胞的三餐。
之前,我也不知道有个大陆义胞接待站。跟我任务交接的是政战学校预官分科教育训练同一连队的同袍,他是配属高雄八军团的心战中队。他说,没什么事,就是生活上照顾义胞。安全、防务工作,接待站配有一个班的宪兵、还有一个由驻地连派来的步兵排。他们的吃喝,由驻地连负责。
他告诉我,接待站里住着5、6位投诚的大陆渔民,包括一对夫妻和婴儿。还有一位「共匪」──大陆的蛙人,就是俗称的水鬼,每天都穿着一条橘色泳裤。大陆义胞站还配有一部中型吉普,如果义胞有急病,可以用以送医。
才刚到金门,住了几天山洞。接着,就接下义胞接待站工作。当天晚上,忽然枪声大作,先近而远,先少后多,然后四面都陆续响起枪声。好像是在成功岭受基础教育训练匍匐前进时,头顶上的五零机枪扫射的声音。
走出站长室,看到外面值勤卫兵,态度平静的很。问他是什么事,他说是例行定期防护射击。我再绕去看看晚上值勤的宪兵,也没什么异状。
想到,接待站里就有一位解放军蛙人,他住的房子离我的站长室不到十公尺、还有水鬼摸哨的传闻。回到房里,我把五七步枪拿出来擦擦、两箱子弹找出来、刺刀放在枕头下、木头椅抵在木板门后。那晚,睡得很不安宁。
第二天,我找来步兵排长、宪兵班长,了解外卫防务、内卫安全部署,并稍作了调整。开始要求整理环境、清除岗哨射口杂草、防空洞清理、部队每天恢复3000公尺跑步,维持战斗力。我清清楚楚的向所有同袍弟兄表示,到我这里服役,我就要把他们平平安安送回家。
接着,开始认识住在站里的义胞。他们说,他们一船十几人,想靠岸投诚,投奔自由。但守军开始防护射击,想驱离他们。后来打死了好几位、也打伤了好几位,那对夫妻的先生,手臂、手上都是伤口。他们最想知道的是受伤亲友的安危。
我帮他们打听到了情况,也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慢慢变成朋友。退伍后,隔了3、4年吧,后来透过大陆灾胞救济总会,找到他们,也去探视他们。他们已经安置在乌来龟山一个接待所暂居,适应台湾的生活。
那个水鬼呢?金防部参三,大概隔1、2个礼拜,会来接他问话。每天,他放风运动的时候,派到金门的宪兵都是戴着迷彩套罩着的白色头盔,荷枪实弹站在旁边戒备,我就随便聊几句。每次看到他躺在长板凳上,双臂向上推举举重的杠铃,10几、20分钟胡扯闲聊中,他脸不红气不喘,都没有停歇。水鬼摸哨的传闻,从他的体力,可想而知,绝非虚传。
后来,十军团政战主任武士嵩(华视董事长)也调升到金防部当政战主任。他巡视金门防区时,特别到山外大陆义胞接待站巡视。隔日,主任办公室通知要调我去古宁头战史馆当翻译官,接待到访外宾。而当天我又收到国防部三民主义巡回教官的录取通知书,回台北木栅中兴山庄报到。
离开金门大陆义胞接待站,就再也没回去过。那个年轻蛙人,有着健壮的身躯,我问过心战中队同袍,还有那几位接待站义胞,没人知道。一个年轻的生命,却生在两岸悲剧时代,只能祝祷,一切安好。更希望战争悲剧,不会再重演。
(作者为少尉预官、副教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