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 | 职业教育和通识教育之别,导致欧美经济增长率差异?
作者/埃里克·哈努谢克 卢德格尔·沃斯曼因 编辑/杨溪
教育模式与经济发展之间关系的讨论,一直是个迷人的话题。中国政府也在近年来积极推进职业教育“补短板”。
事实上,以德国“双元制”为代表的许多欧洲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中学教育中就提供了广泛的职业教育和培训,有时通过实习直接进入产业中去。而美国基本上消除了中学教育中职业教育的单独分类。这是基于一个隐性的观点,即特定的技能过时太快,需要培养人们适应新技术的能力。
有研究认为,倾向于发展职业教育而不是通识教育,可能是导致欧洲和美国之间增长率差异的根本原因。这种观点还认为,在技术和结构快速变化的经济中,特定的职业技能会以更快的速度变得过时,安排更多职业课程而非通识课程,可能不会提高增长速度。
以下为正文:
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忽略经济中最没有技术的人。当低技能跨代传递时——也就是说,如果教育程度不高的父母,其孩子的教育程度也往往较低的话,对创造平等机会的关注,就会被放大。
大多数政策讨论涉及的一个根本问题是,大量低技能人口会影响一个社会的收入和福利的分布。事实上,虽然并不确凿,但一些证据已显示,技能的较大差异,会导致收入的较大差异。
查阅现有的证据,至少有三个政策已显示出对教育公平产生了重大影响:针对儿童早期教育的政策、学校分级的年龄和课程类型(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分流)。这里,我们简要地依次进行讨论。
政策的讨论还涉及一个问题:处理公平问题是否会导致整体成绩水平——因此,也是整体长期经济福利一的权衡取舍。
总体而言,技能提升是否存在权衡取舍并没有很好的证据,但我们可以在这三个讨论的政策中得出一些明确的结论。
早期儿童教育:学习促进学习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正规教育之前处于性格形成期的学习,对于最终的学术成绩非常重要。因此,完成义务教育的学生成绩,不仅与学校系统的特征有关,还与学前教育有关。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相关数据中、在相关国际数据中,都可以看到这种相关关系的存在。
在美国,可能还有其他许多国家,早期教育的质量与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密切相关。高收入家庭,不论是通过家庭教育还是正规学前教育,他们的孩子都比那些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入学准备得更好。因此,学前教育项目的可获得性,通过影响较贫困家庭子女的入学准备程度而直接影响教育公平性。
本着这一精神,国际数据显示,高中教育——测量显示社会经济背景与学生成绩之间的关联较弱——的公平性,与一国学前教育周期的持续时间和学前班招生正相关(超出初始阈值60%左右)。
学前教育和学前准备的另一个方面,如我们上文所讨论的:学习促进学习。换句话说,如果孩子做了充分的入学准备,他们将会在在校期间获得更多的知识。这一点的重要性在于,提供广泛的学前教育,既可以服务于公平目标,让贫困学生获得更好的入学准备,又可以同时服务于知识生产的总体目标。
因此,实现公平目标,特别是通过有针对性的学前教育,将能够为人们补充更多的认知技能。这不是一个权衡取舍,而是一种强化。
分级推迟可以提高公平
教育系统涉及学生成绩公平性的另一个制度特征,是分级。这里分级是指,根据(表观)成绩将学生分成不同层次,安排到不同类型的学校。这样的学校安置政策,除了被称为分级,也被称为分流、能力分组,或选择性(相对于综合性)教育。
从理论上说,教育分级的作用是有争议的。根据假定的同伴效应性质,通过课程聚焦与合适的进度安排,同质的班级可能会使所有学生的学习状况达到最优。不过,如果弱势组学生过早地与更好的学生分开,他们的情况也可能会系统性变差。
在第一次将孩子分级到不同类型学校的年龄方面,各个国家差别很大。在大多数OECD国家,分级发生在15或16岁,9年级或10年级之前没有分级。相反,如德国和奥地利等国,在10岁时就进行了分级。
简单来说,一个国家分级的越早,家庭背景的影响也就越大。仅仅是因为按照成绩高低进行分级时的年龄不同,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相对于在学校的时间,也会发生变化。本着这一精神,瑞典和芬兰分级改革的证据,以及荷兰和德国的其他证据表明,推迟分级可以提高公平性,并且在平均成绩水平上不会显著产生逆效应。
非常相似的结果出现在跨国分析中,这些结果表明,年龄较小就分级,会导致学生成绩不公平性增加。虽然成绩水平的结果尚不清楚,但没有证据表明,年龄较小就分级会提高成绩。相反,一些证据表明,年龄较小就分级会对平均成绩水平产生不利影响。这一结论甚至在分布的顶端也成立。
而且,从整个OECD国家看,家庭对成绩和收入影响的研究表明,推迟分级年龄,会减轻家庭对学生成绩和后续收益的影响。因此,分级影响的国家和国际证据再一次显示,公平和较高的总体成绩水平之间不存在权衡取舍。
职教分流与经济发展
这里讨论的第三个政策问题是,课程应该更倾向于以通识和学术为导向,还是更倾向于以职业和特定工作所需技能为导向。关于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主题,很少与公平和经济增长联系起来,但我们认为,这些联系应该得到更多关注。
从理论上讲,课程的主题与分级年龄的主题完全不同:年龄较小和年龄较大的分级,都可以包括不同节奏的通识课程或是通识和职业课程的差异。在实践中,真正的职业课程通常在10年级或11年级之前不会被推出,所以课程重点与4年级到10年级间初中学校体系是否分级完全无关。然而,在实践中,两者往往是相互联系的,因为不同的学校能有效地提供不同的课程内容和课程广度。
大多数发达经济体,都在关注年轻工人从学校到工作过渡的难易程度。青年失业率总是超过整个经济的失业率水平,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应对这些过渡问题的一个有吸引力的方式是,通过职业教育项目和公司实习,将学生更紧密地与工作结合起来。此外,在发展中国家,职业教育通过提供年轻人即时需要的技能,使青年人能够在现代生产中为就业做好准备。
实际上,很多国家在向工作过渡的重点上,采取了有根本性差异的教育结构。例如,美国基本上消除了中学教育中职业教育的单独分类。这是基于一个隐性的观点,即特定的技能过时太快,需要培养人们适应新技术的能力。然而,以德国“双元制”为代表的许多欧洲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中学教育中就提供了广泛的职业教育和培训,有时通过实习直接进入产业中去。
这些不同的观点认为,个人和整个社会的成本和收益,在短期和长期之间可能存在权衡:由职业教育得到的技能,可能有利于进入劳动力市场,但这些劳动力日后却可能以更快的速度被时代淘汰。
目前,关于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大多数争论,都是关注职业教育是否能够有效促进青年人从学校向工作过渡,但要说职业教育比学历教育在促进年轻人进入劳动力市场方面更有优势,现有研究并没有得出肯定的结论,哪怕是在最初进入阶段,也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快速的技术和结构变化,如果导致工人掌握的技能在劳动力市场上的需求下降,那么这些人在较大年龄时就业或是再就业,可能更加困难。事实上,我们的实证分析表明,如果接受职业教育的人很难适应伴随经济增长而发生的技术变化,那么在一生的后期,可能会遭受就业上的明确损失。
由于职业培训往往倾向于迎合成就谱中的低端人群,这将会带来对公平的长期影响的进一步担心。此外,从跨代的角度来看——可能部分与较小年龄分级有关——教育类型通常与家庭背景有关:来自较贫困家庭的孩子往往最终选择职业课程,来自较富裕家庭的孩子往往选择通识课程。
这一劳动力市场的争论,与克鲁格和库玛的宏观经济视角是相关的。他们认为,倾向于发展职业教育而不是通识教育,可能是导致欧洲和美国之间增长率差异的根本原因。
这种观点还认为,在技术和结构快速变化的经济中,特定的职业技能会以更快的速度变得过时,安排更多职业课程而非通识课程,可能不会提高增长速度。
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注重基础性普遍技能,并不代表着在公平与效率之间存在权衡;相反,当课程规模适度时,从长远来看,公平和增长目标之间存在互补性。
(来源:比较,摘自《国家的知识资本》第八章,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