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过客成归人──全会华全心全意拥抱摄影
生病的这几年,全会华依然拿着相机游走于宜兰,拍摄宜兰的田中央建筑。(邓博仁提供)
来自马来西亚的摄影家全会华在台湾住了四十多年,一心想为台湾摄影贡献心力。(邓博仁摄)
不对衬作品是全会华的创作风格之一。(邓博仁提供)
昨日来自他乡的过客,如今已成这座岛屿的归人。「眼到,心到,手就到」是全会华在创作时所奉行的圭臬,从这样的准则不难发现他对于万物皆保持着好奇与关怀。如此丰沛的情感,使得原籍马来西亚的他因缘际会来到台湾后,深深为这片土地与人文情怀所吸引。
全会华拥有着兼具华语、日语、马来语、英语的优势,在台湾从事着所爱的摄影工作,有感于当时台湾摄影与相关摄影创作的窘境,在获得足够资源后,以推动台湾摄影与艺术发展为己任,与好友成立台北摄影艺廊,并创立台湾国际视觉艺术中心(TIVAC),更是国家摄影文化中心的催生者。他借由策画与参与多项艺文活动盛事,全力为台湾摄影界付出,例如曾邀请日本摄影家今道子、巴西摄影家萨尔加多(Sebastiao Salgado)、美国摄影家安瑟.亚当斯(Ansel Adams)和乔彼得.威金(Joel-Peter Witkin)等国际摄影名家的作品来台展出,让那些没机会见识国外好作品的国人,能借由这些展出获得学习与自我提升。
全会华提拔后起新秀也不遗余力。当年发觉整个环境没有那么地开放,台湾的摄影可说是起起落落,尤其是摄影教育很缺乏,除了世新大学一个附在印摄系里的摄影组外,没有专业的摄影教育体系。有鉴于此,全会华与几位留学美国、日本、欧洲的同好集合起来,想着如何为台湾摄影界做些什么,因此诞生了「台北摄影节」,试图鼓励更多台湾年轻摄影者持续创作。
年轻时的全会华蓄着长发、绑着马尾,手上、脖子上带着饰品,作风洋化,看似雅痞,打扮与造型受人赞誉。他温和的性格始终保持着笑容,常帮助比他年长的摄影家及提携晚辈摄影爱好者。2000年时他邀请我到台北摄影艺廊展览,这是我的生平第一个个展《轻呼吸》,当时将展览会场墙面挂上裱褙好的手洗照片,在展览空间地上放置许多枯木及沙子,用来传达在都市中渴望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身为执行长的全会华,对展览没有任何的干预,并且鼓励我应该勇于创新。他创立「TIVAC365传统摄影奖」,自己每天存下100元做为比赛奖金。他曾说明为何要办这个奖的概念,是用一组20张作品为限的概念出发,「用一张作品做表现来判定实在太简单,但是当要求为一组时,组合的挑选与搭配概念便成为创作人要用心思考的课题,前后之间的连结与故事性,则是要特别注意的。」
在个人创作思想上,全会华跳脱西方摄影固有的框架,回归东方文化本心,勇于挑战不同表现手法与视角,淬炼出打动人心的一系列作品。个展包括《心象》(1983)、《静诉》(1984)、《时间里的妖精》(1987)、《石曲》(1988)、《走过一个古老文化的哲思》(1991)、《ZOO-动物园》(1993)、《花魂》(2001)、《印象》(2007)、《一个江南梦的开始》(2008)等细数不完的个展。多元的创作题材多元,源自于在日本学习时受到土门拳及细江英公两位摄影大师的影响。土门拳早期拍摄报导摄影、街头摄影,晚年生病的土门拳以轮椅代步,改用8×10相机进行摄影创作,拍摄寺院里的佛像与寺院在深山中的景色,风格相当强烈。全会华最喜欢土门拳的黑白照,这些黑白照都是土门拳亲自放大,很有深度,质感也相当好,其作品无形之中影响了全会华日后拍摄建筑及风景为题材。
细江英公则擅长拍人体,他的《拥抱》系列作品相当出色,全会华在日本学习那段时间也展开人体摄影,且拍摄了很长一段时间,惜因台湾的环境不适合发表;2014年他试着主办第一届人体摄影展《情色情》,租下华山中四B一、二楼的场地,找来男女老少超过20位摄影师参展。很可惜只做了一届,成为台湾唯一办过人体摄影大展的策展人。全会华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再做第二次,他想传播一个观念,「人的身体本来就是自己的,应该珍惜它,但珍惜有很多种,爱护它是一种,表现出自己身体的美其实也是一种珍惜自己的方式。」
全会华生前曾举办过多届的摄影博览会,「为何不把活动办得再更大一点呢?」这个想法促成了后来的「台北艺术摄影博览会」,连续举办了六届,影响范围相当广,每届参展及出席人数都不少。全会华生病后,无法再继续为此奔波,博览会也随之停办。
即便近年常家里医院两头跑,他心中仍有一个愿望,希望有一天能够恢复博览会的活动。全会华举办博览会的初衷,仅是是希望台湾能在短时间内将许多优秀的摄影家与摄影作品聚焦,对社会的影响度可能会更高。新光三越文教基金会有感于此,于今年(2024)举办了首届「ART TAIWAN|SKM PHOTO 摄影艺术博览会」。
最近几年,全会华常鼓励碰到的年轻人,在创作时可以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文化,用其衍生的美学搭配自己的想法去创作,产生新的视觉。生病的这几年,他依然拿着相机游走于宜兰,拍摄宜兰的田中央建筑,对于一个来自国外在台湾定居超过四十年的人而言,看到田中央建筑觉得相当特别。
随着生命的时间轴不断推移,全会华仍持续创作专研有着东方美学的系列《松》。对于此系列,他倾向以水墨画的视觉效果作为创作的依归。那次与全会华见面时,他仍不断提起,希望能够找到有缘人出版这两个系列的作品。聊到最后,「因为我是病人,从四十多年前两手空空来到台湾,到现在拥有了那么多的东西。对于这块土地的情感让我想做的是,以我本身收藏四、五千本的摄影集为开端,在有生之年能在台湾成立一间摄影图书馆。呼吁大家多看书,多了解,从阅读过程中了解自己的喜好究竟是什么,也能在这过程中让自己创作的中心思想被提炼出来。」
这些话成了全会华的遗愿,接下来就看台湾摄影界如何传承与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