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急诊医师:只花1秒决定不急救 相信爸爸不想这样活着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爸爸竟然会不认识我,但它真的发生了,」台大医院急诊部主治医师石富元的日常工作便是跟死亡交手,然而面对父母的老与病就和一般人一样,很难准备好。
蛛丝马迹出现在约12年前、父亲78岁时。石富元跟在台南老家的父亲通电话,却发现他讲话会重复,明明通话开始时讲过的事,到挂电话前又重复一次。
情绪也变得不同以往,很容易为一些小事大动肝火。有一年家族扫墓,其他亲戚比他早到,结果爸爸非常生气,虽然习俗是有「先扫墓的人会带走祖先庇佑」的说法,但爸爸气到后来都不理亲戚,实在有点过头了。
疑心也变强了。石富元考量父母年事已高,想请人帮忙打扫,结果父亲坚持拒绝,说有外人来家里会绑架他,石富元听了哭笑不得。
「如果早点知道这些异状可能是失智的症状、早点就医,他的状况会好一点吗?或许会吧,」石富元的语气流露淡淡的遗憾。
(摄影/陈德信)
某日爸爸下午骑机车出去,到晚上10点都还没回来,石富元只能请南部的朋友帮忙寻找;隔天他接到嘉义新塭派出所的来电,原来爸爸竟从台南骑到嘉义海边的一个小村庄,车子完全没油了,他想把车藏起来再去买油,小镇村民彼此都认识,觉得他是陌生人且行迹可疑,报警处理,他的神志已不太清楚,只说是为了躲美军的空袭,必须疏散到此,入夜后才能回台南,还好说得出石富元的手机号码,警方才循线联络上家属。
后来他和弟弟把父母接到台北住,父亲就医后确诊罹患失智症。他也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其实已走失多次,曾骑机车到高雄、彰化,甚至骑上高速公路,被警察拦下来开罚单,但当时都幸运回来了,所以妈妈没告诉儿女。
他曾带爸爸回台南的银行办事,他开车,爸爸指路,结果绕了半天回到原地,「快抓狂了,」石富元回忆。爸爸不但失去方向感,讲的竟都是古早年代的地名,近期记忆已流失。
一个寒冷的冬夜,石富元正参加医院聚餐,却接到家人的电话,说当时住在三峡的爸爸早上就出门未归,虽然两小时后在山路边找到,但两天后健康急转直下,发生急性肾衰竭,必须洗肾。
后来病况稳定准备出院,却突发肠胃道大出血、接受急救、插管。可能因为危急时脑部缺氧,幸运恢复后却已不认得人,说话也只能发出声音或是说无意义的单字。
父亲慢慢恢复、脱离呼吸器,进入安养机构接受照顾,石富元只要周六没值班,就跟家人一起去探望他,喂他吃饭。
肺炎、尿道感染是老人两大常见感染症,父亲每年总要因此住院。石富元看着至亲反复进出医院,状况时好时坏,十分不忍。「这次治疗好可能是为了下次进来。」
虽然医师说「这只是细菌感染,治得好」,但他和同为医师的弟弟商量,每次住院都重新签DNR(不施行心肺復苏术同意书),希望如果爸爸的生命已到尽头,就不要再多受苦。
爸爸偶尔清醒时,会一直说想回台南老家,现在身体已经不能用了,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一年后,父亲再次因尿路感染住院,石富元觉得状况稳定,应该可以顺利出院。没想到清晨弟弟来电,说爸爸被痰卡住气管、呼吸困难,医师问要不要急救,若不尽快插管,很快就会去世。
「我1秒钟就决定不急救,」石富元展现急诊医师的决断力。「即使这次救回来,没多久后就会再发生一次。我在急诊工作,看到太多不必要的医疗处置。死亡本来可以是简短的过程,却被拖延,让病人受没有意义的痛苦。我老爹一定不想这样活着。他之前偶尔清醒时,会一直强调要回台南老家,现在身体已经不能用了,为什么不让他回去?如果他能平安地走,就是现在了。」
从发现失智到去世约7、8年,石富元形容父亲就像卡夫卡(Franz Kafka) 小说《蜕变》中的主人翁,某天睡醒竟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大甲虫,跟家人渐行渐远。「我亲眼看着老爹失去灵魂,这样的生命已没有意义。死亡对他应该是解脱。对我而言,他的离世像是完结了一件事。从他严重失智、不认得人开始,他已经离开我的生命很多年了,现在是完全离开。」
但失智那几年可能是父亲人生最快乐无忧的日子。父亲年幼丧父,家境清苦,只能中辍学业去工作,之后又用微薄的薪水栽培4个儿女长大,一生忧劳不断。「失智后,他再也没烦恼,会开心地笑,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在准备父亲的寿衣时,石富元的太太把他最喜爱的领带给父亲戴上。这是一条画满美国风光的领带,是石富元赴美进修时买的纪念品。他一开始有点舍不得,不过后来一想,这才是最好的选择。「父亲身负劳苦重担一辈子,这时候应该是要放下重担,脱离充满病痛的皮囊,化为千缕的微风,悠游在自然美景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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