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捷运上的广播男
文／阿祖尔
「都市传说」是一些隐藏在不起眼角落里的故事，小小的、怪怪的，听起来总觉得不太真实。这种故事人人喜欢，它好贴近我们的生活，仿佛随时有可能发生。不是今天，就在明天，只要运气好(或者够背)，一定能够遇见。
现在要说的，就是一个我亲眼见到的故事。它发生的地点确实在你我之间，在台北捷运里面。每个都市传说都有一个核心主题，而这个我决定要叫它─「广播男」。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每个上班日早上七点五十五分，我会准时在明德站上车，搭乘由北投发车的捷运列车到台北车站换车。这条线上有两种车次，从北投发车的乘客通常比较少，所以我喜欢搭这班。不过故事总是需要一个巧合，有一天，我不小心晚出门，结果八点出头才到车站，只能匆匆忙忙地看到列车就搭上了。
这班车往新店，人多得要命。我试着钻进车厢深处，至少在其他人上下车时不用被推来挤去。然而根本不可能，我被卡在车门边动弹不得，每当有人要下车时，都会经过并把我的背包勾到车厢外面去，很烦。只不过搭了两站，我已经被挤到恼火了，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就算迟到，也不要搭到往新店方向的车。
就当我还一个人陷入忿忿不平的情绪中时，一阵令人吓破胆的声音刺进耳里。
「哔───哔───」
我受到惊吓后连忙寻找声音的来源，也发现车厢内其他旅客跟我一样满脸狐疑、四处张望着。大家搜寻一下子之后没甚么发现，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我忍不住回想起来，那个恐怖声音离我好近好近，就像从耳边传来似的。正当我这么想时，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它不是尖锐的噪音，而真的是在广播讯息。
「您好，在捷运系统内请勿吸烟、饮食、嚼食口香糖或槟榔，谢谢您的配合。哩赫……」就这样，这段国、台、客、英语的连串广播，直接在我的耳边播送。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声音不是来自列车广播系统，而是源自我身旁一个高大男人。男人留短发，皮肤苍白，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他手里拿着一本日文自学读物，当他模仿完广播声之后，便开始认真地研读起来，还不时歪头做出思考的模样。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他灵机一动的表演，目的在于让全车乘客有个惊吓的早晨。很快就知道我错了。当捷运列车开到台北车站时，这个男人又发作了，而且是以近乎大吼的声音学着车厢广播。
「台北车站，往南港、板桥、土城方向的旅客，请在本站换车。歹霸掐赞，翁南杠、邦九、投翔……」他以飞快的速度念完到站广播，然后迅速将注意力投回手上的书本，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待车门开启，所有人飞也似地逃离车厢，好像广播男身上有甚么疾病会传染一样。我却饶富兴味地多瞄了他两眼，想看看他还有哪些惊人之举。
之后我会刻意搭乘往新店的车，而广播男也总是搭到同一班车。我发现，除了装成广播声外，他偶尔也会有其他失控演出，像是模仿车门关闭时的警铃，或是看着日文书时，突然恍然大悟般大叫一声。
有一次，列车即将驶进台北车站时，广播男迟迟没有声音。这让我有些意外，我看着他，期待他吓死人的吼叫。可是他只是头低低的，不时晃了几下脑袋。我很担心广播男身体不舒服，无奈车内实在太挤，只能试着用眼神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下一秒他抬起头并盯着我的眼睛，原本脸上还挂着空洞茫然的表情，瞬间爆发出一股热切与焦虑。他张大嘴巴发出哈哈声，犹如火车即将冲出隧道前带动的强烈风压，但这阵风压是一连串令人震耳欲聋的谈话。
「七月、七日、玻璃。四点、五十二分、锋利。小心、小心、断头台！」广播男的嘴巴大张却动也不动，像一个开启的幽冥黑洞，不断从里面喷出短促的话音。听得清楚，但意义不明。
我惊讶地看看四周，旁人挂着耳机，全然没听见广播男的警告。我有些惊魂未定，想跟他问清楚到底是甚么意思。列车已经到达台北车站，众人陆续往车门边挤，也把我一并挤了出去。最后再看一眼广播男，他已经恢复正常，又埋首于日文书中。
此后几个早上，明明同一个时间，我却没再看到广播男。随着他警告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玻璃？断头台？该不会是指有甚么意外要发生吧？」
七月七日到了，我决定整天待在家，这样应该不会有甚么不测。我小心远离玻璃窗，在我的想像中，有可能会来个地震甚么的，把窗户震歪，然后整块玻璃砸到我的脖子上，喀擦！
不过一直等到天黑，仍没有事情发生。我暗笑自己的愚蠢，怎么会相信捷运上一个怪人的话，于是走到浴室里洗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下。当我捧起一把水往脸上泼时，意外发现镜子里手腕上的表，指针竟指到一个仍旧让我敏感的时间，四点五十二分。我心想，「不会这么刚好停在这个时间吧？」我吓得赶紧脱下手表检查，但它没停，秒钟继续在走，而时间是七点八分。一个念头闪过，原来广播男口中的玻璃指的是镜子，那么四点五十二分，其实就是……
「现在。」
眼前的镜子松脱滑落下来，撞上水龙头碎出无数破片，每一块都锋利无比，砸进洗手台中。我的手来不及躲开，已被喷溅起来的玻璃片画出几道血痕。然而手臂上的伤远远不及心头的震撼，要是我刚才没有站直身子、脱下手表检查，这些碎片确实会落在我的头上。也许不会断头，但铁定受到重伤。
由于广播男的警告，我逃过一场灾厄。隔了一个周末，我又在同一时间，搭乘同一班开往新店方向的列车，碰见广播男。他还是模仿着广播系统的语调，在列车到站前预告站名。可是我知道，在适当的时机，他一定会打开通道，带来另一个世界的警告。
搭捷运时最好别把耳机调太大声，否则很可能会错过广播男的死亡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