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麟专栏》地方创生:政治是一种设计

日本香川县刻苦经营濑户内海各岛屿,自立自强拼凑有限资源,让地方活力再生,使岛民再度燃起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图片来源/香川县文化艺术局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推进课)

●地方创生的庸俗化

当台湾热闹地讨论嘉义县的高跟鞋教堂时,日本一个类似规模的都市,香川县,却默默地以艺术进行一场令人感动的地方创生。嘉义县的地方官员志得意满的指出,高跟鞋教堂吸引将近20万民众来拍照、打卡,是以设计拼观光的成功典范;未来还要建造更多的糖果、钻石等造型教堂。虽然不知道嘉义县官员是由哪里生出的勇气,胆敢沾沾自喜说出这样的话。但由官员这样的公开宣言,的确让许多专家气愤不已。

「以短线炒作去拚假政绩,不只是破坏当地生态环境;更留下一个庸俗的教材,不断的摧毁下一代的美学教育。」旅美建筑师黄金桦语重心长的解释。黄金桦取得哥伦比亚大学建筑暨都市设计硕士,随后在纽约成立的PLAN事务所,长期关注建筑与社区营造。在他看来,高跟鞋教堂是建筑的耻辱,不只浪费公共预算,更消费当地居民,让社会误解庸俗为「设计」。

坦承说,这样的批判对地方政府也不尽然公平。整个台湾,居民从小就没有美学教育,由学校制服、教室、活动场地到公共空间,成长过程中学生很少理解什么是美。多数家长与老师的教育方式也是功利性的,以能否赚钱做为一切评量指标。这样的教育下,学生长大后变成官员、老师、建筑师,可能自然也就以为庸俗便是美。整个政策过程中,由中央到地方,没有整体性规划。草率的决策,形成粗糙的政策,加上不确实的执行,产生出的就是「高跟鞋教堂」。这种「高跟鞋」现象普遍存在各部会。换了新政府之后会不会更好?多数人是存疑的。

香川县是资源最缺乏的城市之一,却能一手促成濑户内海国际艺术祭。之前,台湾旅行团很少会光顾香川县,更别说要造访高松市海上的一些「荒岛」。香川县为何能做到?这个问题好像没人关心,多数人只是浮光掠影地知道这个地方的文创做得不错。

●香川县:一个乌龙面的都市

香川县是日本古代赞岐国所在之处,多处人熟知的是赞岐乌龙面。香川县文化艺术局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推进课,今泷哲之(课长补佐,阶级比主任高一层)由2010年第一届参与至今,幽默地说:「以前外地游客来高松,只会想到乌龙面。一天吃三碗乌龙面,吃到吐,就觉得可以回家了。游客一般是不会停留超过两天。」

香川县位于日本四国,与邻近的德岛县、爱媛县、高知县相比,土地面积最小,离岛最多,面积约1862平方公里,整个县的人口由100多万降到98万。以面积来说,香川县大约是比苗栗县大一点,比嘉义县小一点。若是单看香川县首都高松市,面积约375 平方公里,比新加坡小两倍;人口约42万,少于新加坡13倍。与台北市相比,高松市面积大于台北1.4倍,但台北人口约为高松的6倍。这一比较起来,突然会觉得台湾是蛮大的地方。

香川县是整个濑内户艺术祭的主角,但一开始这个小县是处于劣势的。邻近的德岛县有LED工业支撑,有传统文化像是「阿波舞」吸引观光访客;爱媛县的精致农业发达,盛产橘子,闻名遐迩;高知县有坂本龙马(幕末维新志士)与岩崎弥太郎(三菱集团创办人)等名人加持,吸引光观人潮,还有丰富的森林资源。而且,各县多保有传统文化。相对来说,经历现代化浪潮后,香川县的传统文化已失传多年。

高尾雅宏主任(香川县文化艺术局)淡淡地回顾:「其实我们有点失落,追求现代化的步伐过快,让我们几乎忘记自己的过去。」也因此,香川县在思考城市翻转的时候,很难与其他三个县一样,可以打出日本传统文化牌来吸引观光人潮。没有京都的精致古文化,没有东京的科技现代化,香川县有的是一个临海的高松市,与邻近的小城市,加上13 个数得出的小岛,以及其他数不完的荒岛。当强台来临时,浪潮常常导致城市陷入瘫痪。受干旱之苦,高松市内安置许多储水池以防万一。

这还不是最坏的状况。香川县与其他日本「偏乡」一样(按:在日本被列为偏乡的都市,其基础建设仍是很进步的),在经济不景气的压力下,人口大量外移到其他大都市。人口老化问题首当其冲。例如,直岛的人口数由10,000多人锐减为3000多人。比起经济停滞的问题,居民失去前进的力量与生活的希望,是更令人忧心的议题,参与第一、二届艺术祭策划的后藤努主任指出。后藤努虽然被调任到健康福祉部,但一有空他就来担任义工,协助第三届艺术祭。

「香川县不能只靠乌龙面啊!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岛民与居民都缺乏危机意识,过一天算一天,安于自己的しょうかっこう(按:小确幸,取自作家村上春树的小说,意思为「微小但确切的幸福」),就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我希望这个艺术祭能让大家意识到香川县所面临的危机。」受访中,后藤努透露出殷切的期待。

面对这些挑战,香川县要如何克服先天套在身上的制约?答案竟然是起源于25年前的一场政治角力以及60年前的一个决策。

●海的复权,其实是荒岛再生

在官方的宣传中,策划艺术祭的动机就是「海的复权」(Restoration of the Sea):「濑户内自古以来扮演者交通枢纽,各岛多样的风俗及美丽的景观流传到今天。但受到全球化潮流之影响,各岛屿也随之没落,渐渐失去原有的个性。在濑户内的岛屿上,我们希望唤回这些岛屿的活力,让濑户内海成为地球上的希望之海。」

这是崇高的官方宣传版本,参考一下即可。真实的状况是,各岛屿快要变成荒岛,人口老化与外移,很快又会使荒岛变成鬼岛。一位年约72岁的老爷爷忧伤地指出,现在唯一期望能看到自己的儿女的时候,应该是他入殓的时刻。

日本人对建筑有一种宗教式的崇拜,到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在前往女木岛的渡轮上,西村达也(艺术祭推进课主事)解释,日本于战后很长一段时间人民是缺乏信心的。日本经济复苏期(1945-1972)时,真正统治日本的是美国人麦克阿瑟将军。在人生无望之际,突然发现日本竟然可以在建筑上受到国际肯定,日本人民如同溺水时抓到了浮木。丹下健三,第一位于1987年拿到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普立兹克奖,让整个日本活了起来,人心振奋。也因此,丹下健三在日本是拥有神一般的地位。

丹下健三初出茅庐时的第三个作品便是香川县的县政府厅舍。那是1958年,正爆发大规模的社会运动「美日安保斗争」(限制日本发展军事力量),是革新派与保守派两大势力斗的最猛烈的时候。此时,香川县知事(县长)金子正则以前瞻性的眼光策划城市的未来,认为建筑不能只提供功能面的需求,更要让城市的精神面也变得富有。丹下健三完成了县厅舍,以现代化建筑诠释古代五层塔的造型,更让一楼成为开放空间,希望让县厅以服务居民为宗旨,而不是成为衙门。

世事难料,1958年完成县厅舍,过了30年丹下健三竟然得到普立兹克奖;这使得香川县厅舍出名,也让香川县居民兴奋不已。至今已60年,县政府官员一谈到丹下健三,脸上依然流露出掩不住的光荣。

那时香川县内还有一个小插曲,外人多不知。直岛町虽属于香川县,但俨然以自治岛自居。直岛町长三宅亲连于1980年代想做一番大事业,希望盖过香川县英雄金子正则的风采。三宅找他的老友,也就是福武总一郎的父亲,一起来想办法,希望能提升直岛能见度。历经波折,找到了一块岛上未开发的荒地,福武同意投资,居民也乐得有人出钱垦荒。可是计划还未进行,福武老人家就过世了。

幸好,福武总一郎愿意继承父志,继续实践直岛计划。丹下健三是神,神是无法取代的,于是福武就找鬼才来呼应对岸的神才。1995年拿到普立兹克奖的安藤忠雄是最佳人选。福武自己本身就喜好艺术,就邀请安藤为三个艺术品展场量身定做。濑内户岛上的建筑容积率有所限制,所以安藤研究地形脉络后,决定往地下盖,这是鬼才方能做出的决定。地中美术馆终于在2004 年落成,同时也盖了一座李禹焕(韩国艺术家)美术馆。来参观的日本游客为的就是安藤;韩国人则是为了李禹焕;西方游客(特别是法国人)为的却是落在福武手中的五幅莫内名画,《睡莲》。台湾人,这一切统统喜欢,因为自己岛内没有。

之后,直岛町又找福武协助,找来妹岛和世设计《海の駅》,也就是港口服务中心。妹岛是女建筑师,以穿透性设计闻名,简洁的透明空间让建筑物不会遮掩山景与海景。之后,福武又找西泽立卫来设计豊岛美术馆,以水滴为设计概念展现一贯的简约设计,结合自然,展现通透的空间美感。2010年,妹岛与西泽合作的《金泽21世纪美术馆》也获得普立兹克奖。

这下,香川县声名大噪,四个普立兹克奖大师作品进驻香川(三个在福武的势力范围),游客络绎不绝。然而,受益的多为直岛与豊岛,其他的岛屿依然孤伶伶的存在。

2000年,越后妻有(在日本新潟县南部的农村)举办大地艺术祭,在乡下举办户外艺术节,活络农村经济,策展人是北川富朗。香川县马上借力使力,邀请北川担任策展人,将许多艺术家直接邀请过来。本来在农村的展览,移到小岛上呈现,延长作品露出,何乐不为。透过北川,香川县省去了摸索期,第一届整合濑户内七个岛屿,在2010年举办了第一届的濑户内国际艺术祭。

●艺术祭:三阶段大翻转

第一阶段(2010年):先求有,再求好。其实,第一届整个艺术祭的焦点还是在直岛与豊岛,亮点是地中美术馆、豊岛美术馆。宣传主轴是:未来的美术馆就是大自然。虽然有些展品感觉上像是学生的毕业展,难以称为「艺术」,但还是有观光的吸引力。最终还是经费的问题,要邀请有名的艺术家、建筑师,不能没有经费;要作品有品质,也不能缺经费。执行单位给的预算有限,艺术家只能尽力而为。

游客九成以日本游客为主;其中女性占七成,男性占三成。「一个人的小旅行」是吸引日本女生来「岛上美术馆」的原因,为的是享受岛上时间缓慢流动的感觉,在大自然中与作品静静的对话。

第二阶段(2013年):借力使力,社区营造。第一届的活动来得仓促,许多岛民在根本不知道艺术是什么的状况下,就当作园游会参与了。各岛虽参与艺术祭,但游客却集中到福武的美术馆。这凸显出其他各岛资源匮乏的窘境。按理说,这种艺术祭台湾游客是最买单的,可是旅行团却总是「绕过」高松,最多只是停留一晚。台湾要来高松必须由大阪机场换车,缺乏吸引力。

此时,滨田惠造已经接手香川县知事一阵子(自2010年起),正思考着此「患不均」的问题,也必须吸引台湾游客以做为打开「国际观展」的领头羊。滨田虽然是法学出身,却有着商人般的敏锐嗅觉。他一上任就请香川县出身的艺人担任副知事,主打「香川:乌龙面县」的宣传主题。他数次拜访台湾官方单位,并以巧计说服中华航空直飞高松。

我问一位县厅的主管,华航为何会愿意飞高松这种很可能赔钱的都市。他腼腆的说,我们跟华航说,日本的一级城市对手(应该是指长荣)都已经插旗了,但若是能早点布局二、三级都市,华航将成为赢家,他们竟然相信了。华航应该不吃亏,现在日本航线覆盖率已经超越对手,只是服务品质仍需改善。

2012年,直飞航线通了,2013年涌进台湾观光旅客。香川县更是给旅行社佣金,只要带团进来,每人补助两千日元。遗憾的是,这个策略是不智的。台湾旅行社只是拿着艺术祭作为幌子,规划行程还是直岛美术馆,去小豆岛观光,然后就去别的地方玩,这与艺术祭的连结是不深的。香川县真正要感谢的也许是旅游作家林凯洛,她花时间走遍各岛屿,整理出《小岛旅行》这本旅游书,让更多人在缺乏资讯的状况下有了导引。由台湾来濑户内艺术祭的观展者跃升为第二名。

小岛变热闹了,但第一届艺术祭人潮去了直岛,反而很少人到高松市,这使得议员提出质询。所以第二季时,在高松港口安置更多展品,也安排展出孟加拉市集,让观展者可以体验孟加拉传统音乐与工艺。这些作法虽试着将人潮吸引到高松,但效果有限。

为不干扰岛民正常捕鱼作业,也为了扩大各岛的参与,主办单位将艺术祭分为春、夏、秋三季。可是,虽然不在展期,许多游客仍慕名而来。有些游客乱丢垃圾,有些过度喧哗,有些则误闯民宅,岛民纷纷向县政府抱怨。然而,更多岛民却是边抱怨,边开心。因为艺术祭,让本来生活在孤岛的渔民,受到来自东京同胞的关心。因为有艺术祭,高松市民才发现,原来远处的岛屿也是自己城市的一部分,于是开始带着小孩跨岛旅行。岛民因为艺术祭,坐公车的费用便宜了,渡轮班次增加了,终于有人开始走出小岛。一位由神户旅游回来的岛民开心地说:「原来日本有这么大啊!」这句话让人听来开心,又令人觉得一阵鼻酸。

第二阶段的一个重要改变,是邀请艺术家思考结合在地文化,而不是硬梆梆的「置入」自己原本的作品。坦白说,这的确有些为难艺术家,因为经费中原本没有「研究」经费,只有制作费。艺术家是充满感性的,有的甚至于花了一年时间去访问岛民,让在地脉络能融入作品。不过,说来容易,做来难。我花了九天时间调查,能够真正谈得上融入在地文化的作品,屈指可数。

「草间弥生的梦幻南瓜最为闻名,放在直岛码头旁当地景,但与直岛的文化脉络有何关系?」一位岛民反问我。我说我不知道,我只了解直岛之前是流放皇帝的地方,落难皇帝觉得岛民很质朴,就取名直岛。可是近代直岛却是因为精炼铜而产生海洋污染,害了当地岛民。随后政府又设置净水工厂,但却又将海水过度净化,让某些微生物无法存活,影响海洋生态链之平衡。

一位高松市居民则认为:「草间弥生的作品放在大自然,让大家可以在不同时间点欣赏到南瓜的多样风情。没有南瓜,这里只是一片海景;有了草间的南瓜,全世界都知道这是直岛的海景。」将艺术品科普化,更亲近大众,让观众可以透过海景观展,因此喜爱上艺术,这本身不就是一项贡献吗。至于能否结合在地脉络,可能就是另一件事了。

第三阶段(2016年):整合岛链,共创艺术。今年的艺术季邀集更多作品,让各岛的「艺术含量」尽量平均。没有著名的建筑或展品亮点,就以量取胜。艺术家花更多时间与岛民沟通,试着让岛民体验艺术共创。例如,岩黑岛等五个岛屿的渔民与艺术家五十岚靖晃共同编织五色缤纷的渔网,展示在海边。每当有人经过,渔民会主动向游客解释作品的意义,最后总会强调哪一张网是他编的,并向你炫耀那张网是最美的。

来自澳洲的大型傀儡偶剧团Snuff Puppy,邀请沙弥岛居民「画故事」,根据当地民俗故事来设计表演剧目,像是野猪撞树吃落橘,泳渡海峡讨生活。大意是各岛上野猪很多,岛民不善于打猎,所以繁殖更快,可是渐渐食物不够,因此野猪就跑进农园以身体撞树,以便吃落下的橘子。可是,野猪太多,食物不够,于是野猪就游泳到不同岛屿去讨生活。这种家喻户晓却没有记录下来的故事,就成为演出的脚本。制作时,邀请居民一起协助,艺术家教导居民以藤木制作大型傀儡玩偶。居民则满心期待看戏,希望看到自己的「作品」在台上演出。

来自澳洲的艺术团体Snuff Puppy采访岛民,让大家画出民俗故事,然后编成巨型玩偶(右图下)。设计师Andy Freer带着儿子与剧团成员(左图)与高松市居民与沙弥岛岛民一起制作野猪撞橘子树的道具(右图上)(图片来源/本研究)

第二届涌进的游客量让主办单位措手不及,于是第三届各政府部门全面动起来,克服万难加开渡轮航线。后藤努回忆:「我们都抱着一股不服输的决心,要让世界看见香川。这项信念凝聚了大家的心,好像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挡住我们。世界上没有不能改的法令,只有不会动脑的官员。」最后一句话,他说的铿锵有力。渡轮航线由高松、冈山、宇野、神户全面加开,这牵涉到跨行政区的协调,很不容易。

交通瓶颈解决了,游客人数才是头痛的开始,而且四分之一集中在直岛。为了分散容纳量,香川县在其他五个岛屿增设主展品。以香川县的经费是请不动巨星级建筑师的,也不能都是找福武集团,于是就找新锐艺术家来众星拱月。例如,女木岛找了阿根廷艺术家进行旧屋大改造,融入日本禅风推出《不在的存在》以视觉交错让观展者体验自己消失在镜子中的惊讶,以及感受庭院凭空出现的脚印。沙弥岛邀请藤本修三推出《八人九脚》,让观展者一边思考作品的谜题,一边欣赏濑户内跨海大桥的风景。

这么多游客,主案单位人手不足,于是效法大地艺术季的志工团队——小蛇队,为濑内户艺术祭成立「小虾队」。来自本地与国际的志工齐聚一堂,每天早上在港口分派任务,到各岛展区支援。这些一系列相关配套措施,又再再令人佩服。

直岛与豊岛仍是艺术祭的主展场,小豆岛则是以酱油、素面、橄榄等土产带进观光客。其他地方以众星拱月的策略吸纳人潮,分散直岛与豊岛的游客负荷。春夏秋三季总共吸引107万人次观展。(图片来源/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推进课,2013年资料,本研究整理)

成果是令人肯定的。2010年第一届艺术祭来了93万人次。2013年造访人次增加到107万人次(凌驾大地艺术祭)。2016年观展人次预计会成长15%。香川县因而获得第一届日本旅游赏,被誉为是一个「可持续的事业模式」。由经济层面来说,根据官方统计可分为直接效应(与艺术祭相关消费,约77亿日元)、第一波及效应(县内各产业的生产增值,约29亿日元)、第二波及效应(像是雇用率、新消费取向等,约26亿日元);总计132亿日圆。今泷哲之笑着说,投入约12亿日圆,只要全日本人口的1%中的0.01%能来香川县,这个艺术祭就成功了。这是十倍以上的回收;赢到面子,也赚到里子。

●政治,是一种设计

香川县知事金子正则与直岛町长三宅亲连十多年前的决策,让香川县能以设计翻转人生。金子正则的一句话仍深深烙印在香川县官员心中:政治是一种设计。今泷哲之解释,一个人进入政府,可以成为政治家,也可能沦为政客,历史自会评断。要成为政客,只要学会算计别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就可以。要成为政治家,你必须学会像建筑师一样,先了解地形的脉络、熟悉当地风土民情,才会知道要运用什么样的设计风格,计算怎样的结构,赋予什么样的建筑风貌;最后带给人民福祉。

政治是一种设计,设计隐含了政治。日本香川县的「计中计」就是联盟财团的资金,杠动巨星级设计师的力量,以最少的资源让地方创生顺势而产生。七座知名建筑,四颗普立兹克奖,加上一颗日本建筑大赏奖;五名设计师翻转了濑户内海的命运,让荒岛成为美术馆的风景,也激励了整个日本对城市未来的希望。(资料来源/本研究)

香川县以艺术翻转荒岛,除了让居民生活改善外,也因而拥抱了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在缺乏资源的情况下,香川县以建筑师的名气汇聚设计师,使岛屿形成平台,让艺术家有露出的机会,也转化荒岛的负面印象;协调周围县市的利益,共同解决交通瓶颈;安抚岛民的恐惧情绪,以艺术参与激发居民的信心;这些都需要政治上的巧设计。

采访结束后,我问今泷哲之:你执行艺术祭整整六年,有什么心得呢?他年约五十出头岁,身旁参与艺术祭的主任都是穿着入时的型男,但他却上着西装,下穿黑色布鞋,好像随时会跑起来。他微笑着说:「好的政治家不应该亲力亲为,而是做出正确的决定,然后放手让对的人去做。你想,若是官员处处干涉,艺术家如何能发挥?让政府官员去做艺术、弄设计,有谁会看?这种策展肯定会失败。」

与今泷并肩走在县厅舍的回廊,耳边仿佛听到丹下健三悠悠地说着,政治需要设计的美感,但其实设计本身也需要政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