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局勢的不安：川普要求伊朗無條件投降，以色列對伊朗的進逼可能適得其反？

6月18日，伊朗向以色列发射飞弹回击，以色列的防空系统在特拉维夫市上空拦截。 图／美联社

「川普要伊朗无条件投降，以色列想要伊朗直接垮台？」针对冲突危机升高的中东局势，美国总统川普临时取消参加G7会议，17日在白宫战情室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后续应对。在此之后，川普在社群媒体上发文要求伊朗「无条件投降」，并接连表示美国已完全控制伊朗领空、掌握伊朗最高领袖确切位置；这些说法，引起外界揣测美国是否将介入对伊朗的战争。然而川普的态度，也引发MAGA支持阵营的矛盾与分歧，担心川普违背美国优先承诺，陷入另一场战争。而以色列到今天18日仍持续向伊朗空袭，相关分析认为以色列的潜在目标是迫使伊朗政权垮台，但也有可能适得其反，变相加速伊朗的核武进程与政权巩固。

以色列与伊朗从6月13日爆发冲突，以色列向伊朗发动「崛起雄狮」（Operation Rising Lion）攻击行动，双方互轰持续至今，局势仍未缓解。截至6月18日，伊朗至少有224人丧生、超过1,200人受伤，其中有超过90%是平民。以色列的攻击也锁定了伊朗军事高层，包括伊朗革命卫队的总司令萨拉米、革命卫队情报首长卡兹米，武装部队参谋总长巴盖里、以及10多名伊朗核科学家等皆在空袭中丧生；另外伊朗参谋长沙德马尼（Ali Shadmani），才接替革命卫队总司令后不久也遭到击杀。

伊朗也向以色列回击，发射了约400枚导弹和数百架无人机。伊朗的导弹突破以色列的防空系统，击中北部城市海法（Haifa）、中部城市佩塔提克瓦（Petah Tikva）等多个地区，已知目前以色列有24人死亡、超过500人受伤。

中东冲突升温之际，世界七大工业国集团（G7）峰会于6月15日在加拿大洛矶山脉举行。原本为期3天的会议，与会的美国总统川普突然提前一天离开峰会，直接返回白宫战情室召开紧急会议。川普多次透过社群媒体向伊朗发出严厉警告，并直接呼吁伊朗德黑兰的居民撤离，然而这番撤离警告也造成了伊朗内部和外界的疑虑，美国是否将协助以色列、涉入这场战事？川普催促撤离，是否代表局势将进一步升级？

6月17日，伊朗首都德黑兰。 图／法新社

到6月17日，川普再次透过Truth Social 平台接连发文：「伊朗不能拥有核武」、「我们现在完全掌控了伊朗的领空」，并表示已经掌握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Ali Khamenei）的位置，

关于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先前川普政府的官员才透露，川普反对以色列汇报的刺杀哈梅内伊计划，认为有可能造成局势升级、伊朗政权动荡。此外川普的言论不仅限于警告，也明确要求伊朗「无条件投降」。川普强调，美国寻求的是冲突的「真正结束」而非只有停火。川普也补充说明，这可能表示伊朗必须「彻底放弃核计划」。尽管语气仍是一贯的川普强硬风格，但川普也表示不排除外交选项，甚至考虑派遣副总统J和特使与伊朗进行谈判。

不过也就在川普要求伊朗无条件投降之后，今天6月18日清晨，以色列又加强对伊朗德黑兰的轰炸，从18日半夜到早上，首都德黑兰接连传出巨大爆炸声响。

根据《美联社》报导，目前伊朗境内因应空袭，国内有若干限制，包括限制民众的电话和网路服务，伊朗国家电视台也呼吁民众删除WhatsApp，以防遭到以色列的讯息侦测与监控。德黑兰市中心内，也因为民众疏散撤离的缘故，在17日已有许多商店、市场关闭，联外的交通道路上也挤满了向外出逃的民众车辆。

川普表示已经掌握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Ali Khamenei）的位置，「但目前不会杀他」。 图／法新社

▌伊朗有核武吗？川普的认知差异与内部矛盾

以色列发动攻击的理由，是指控「伊朗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以色列的生存构成威胁、也对世界构成威胁」，早前6月12日国际原子能总署（IAEA）才向伊朗发出谴责，指责伊朗没有遵守核不扩散约定，从IAEA的报告中显示，伊朗的高浓缩铀库存大量增加，接近制造核弹的等级——但伊朗是否已经拥有核武、或是即将准备制造，仍存在认知上的差异。

川普亲自提名的国家情报总监加巴德（Tulsi Gabbard），今年3月在国会作证时明确表示，美国的情资仍然认为「伊朗没有制造核武器」，并且认定哈梅内伊自2003年中止核武计划后，并未授权其重启核武器计划。虽然国际原子能总署曾多次警告，伊朗已经拥有足够的浓缩铀来制造多枚核弹，但美国情报机构和其他国家的情资研究仍一致认为，伊朗自2003年以来并没有继续寻求制造核武。

不过加巴德的说法，却遭到川普的公开驳斥。川普从加拿大G7返回白宫时表示「我不在乎她说了什么」，并认为伊朗「非常接近拥有核武器」。这个对于伊朗核武的立场，就和以色列总理纳坦雅胡一致。微妙的是，尽管加巴德试图打圆场、声称自己在国会的说词与川普没有不同，但后来在白宫举行的紧急决策会议里，加巴德却被排除在成员名单之外，没有让她一同出席。外界分析认为，加巴德的缺席很有可能就是美国对伊朗政策转变的讯号，加巴德对于核心决策的影响力或许已经被削弱。

川普从加拿大G7返回白宫时表示「我不在乎她说了什么」，并认为伊朗「非常接近拥有核武器」。 图／路透社

在伊朗问题上，川普面临的内部矛盾，还包括自己的最大支持群众「MAGA」阵营。许多长期以来支持川普「美国优先」原则的MAGA支持者，近期对于川普的态度感到担忧，因为川普「美国优先」政策下，承诺美国会避免涉入海外的战事，而当前对于以伊的冲突，似乎让美国开始有卷入的迹象。

美国保守派、MAGA阵营的新闻评论员卡尔森（Tucker Carlson）就指出，川普的态度似乎违背了他「让美国不卷入新战事」的承诺，卡尔森说：「你说服不了我说『伊朗人民是我的敌人』。」卡尔森还为此呼吁其他同样支持川普的媒体人，应该要求总统坚守美国优先的承诺。

同样的说法，共和党众议员葛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响应支持卡尔森的论调，表示她与卡尔森都坚信「外国战争／干预／政权更迭将美国置于末位，杀害无辜人民，使我们破产，并最终导致我们自己的毁灭」。也有其他MAGA阵营支持者的说法，要川普留意年轻选民的期待，指出川普的年轻支持者中「认为川普是他们记忆中第一位没有发动新战争的总统」，并强调「美国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场新战争。」

不过也有相反的意见，认为美国当前应该积极支持以色列。共和党参议员葛拉汉（Lindsey Graham）呼吁川普全力支持以色列，甚至认为有必要的话，应该协助向以色列提供火力、摧毁伊朗的核计划。

MAGA阵营的担忧与分歧，会不会让川普决策时有所考量？《BBC》的分析指出，MAGA支持者的态度也许可能成为川普的台阶，让冲突局势扭转回谈判专桌上、透过外交折冲来解决。这样的做法，相对也更符合川普对外自我标榜的「Deal Maker」形象。不过《美联社》也指出，这已经不是川普第一次和MAGA支持者出现分歧，其实在乌俄战争的处理上，前文提到的新闻评论员卡尔森等人，就认为美国应彻底切断所有对乌克兰的金援，但事实上截至目前为止，尽管川普对乌克兰的态度反复且强硬，但保有对乌克兰的各种军事和资金支援。

图为6月17日，以色列上空出现的火光。 图／法新社

▌以色列的潜在目标：让伊朗政权垮台？

长期以来，以色列一直将伊朗视为其最大的敌人。以色列总理纳坦雅胡坚信：伊朗距离拥有核弹只差临门一脚，只需要十多天即能制造数枚核弹，这对以色列造成生存威胁，因此必须透过先制攻击来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延伸阅读：〈在末日爆炸之前？以色列与伊朗「核武对峙」的危机预测〉）

在此次「崛起雄狮」军事行动中，以色列的目标表面上是摧毁伊朗的核能力和弹道飞弹计划，也击杀了多名军事高阶将领和核科学家，然而同时关于「促使伊朗政权更迭」的潜在目标，也逐渐浮上台面。

实际上以色列不只攻击核设施和军事据点，包括伊朗国家电视台也变成击袭的目标，《卫报》的分析认为，这也表示以色列的军事行动还有更深层的目的。对于这些揣测，以色列官员则否认伊朗的政权更迭是这次的作战目标、也未接到相关指示，但从纳坦雅近期的公开言论来看，包括声称「伊朗政权很脆弱」、「只要有机会的话，80%的伊朗人民会推翻这些神权暴徒」、「刺杀最高领袖就能结束这场战争」，都显示了以色列可能不单只有削弱和破坏伊朗的实力，还将政权本身的变动视为目标。

图为2012年联合国大会上，纳坦雅胡表示对伊朗开发核武的担忧。 图／美联社

美国新闻媒体《Axios》取得一名川普政府官员透露的说法，针对以色列的态度，认为「他们可能比我们更想要推翻政权，可能比我们更愿意摧毁这个国家。」然而《卫报》的分析也指出，以色列的做法和先前对加萨的方针类似，想以军事力量完全压制目标，但对于日后的国家与社会重建没有任何想法。

这样对伊朗的进逼，有没有可能造成反效果？综合《BBC》、《卫报》及《美联社》引述的专家意见，认为以色列的武力行动，可能激起伊朗的愤怒和恐惧，反而促使伊朗加速发展核武。除非以色列在这次行动中，彻底摧毁伊朗的所有核计划和设施，但是当前最大的阻碍是位于伊朗山区地下深处的福尔多（Fordow）浓缩厂核设施，这是目前以色列的武力还无法直接摧毁的目标，若要有效打击福尔多，可能的做法就是要求美国派出B-2轰炸机支援，投掷「碉堡克星」GBU-57巨型钻地弹——也就是需要美国直接军事介入战争。

然而这些做法恐怕适得其反。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导致大量伤亡，加剧中东地区的紧张局势，中东研究学者汤玛斯（Andrew Thomas）在《Conversatio》专文指出，即便伊朗的政权更迭，也不太可能为伊朗带来民主，反而是更具威胁的势力来填补权力真空。而以色列的空袭轰炸，反而可能重新巩固伊朗的神权政权，更甚者原本伊朗内部的温和改革派势力，会在这样的情势下削弱，让伊朗失去从内部改变的可能性。

伊朗国家电视台在直播时遭到飞弹击中，主播也仓皇逃离现场。 图／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