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9月25日,黄州。
“砰!”
一枚巨大的铁弹重重落在地上,徐徐向后滚去,最后在一丛灌木前停了下来。
边居谊甩开亲兵的阻拦,亲自上前查看,比划着道:“如此巨大一枚震天雷!怕不是得有五十斤,他们是怎么打出来的?”
亲兵看着上面折断的引信,庆幸地说道:“还好鞑子功夫不到家,这枚没炸开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一会儿,元军藏在坡后的回回炮阵已经打出了四枚铁弹,除了第一枚运气够好炸了个正着,其余三枚都或偏或哑,没造成威胁。但这样仍然把宋军士兵吓了个够呛,可不能继续任由他们打下去了。
边居谊看了一眼那个冒烟的土坡,又转头看了看仍在与元军骑兵缠斗的选锋部:“他们也真是选了个好时机出动,选锋部不能调过去……罢了,继续击鼓,让步兵左军部和右军部继续前压,中军部变纵队自右翼前出,去夺了那处炮阵!”
说完,他嫌旗鼓传令太慢,直接上马去了中军部中,亲自带兵运动了起来。
“向右——转!”
“跑步——走!”
中军部下属四个队,本来排成“一一一一”形的长横阵,现在直接右转,就成了一字长条形的行军纵队,快速向右翼移动,超出了第一道阵线的右侧。
本来边居谊想带着这个纵队直接向左转,跑步直逼前方土坡后的回回炮阵,但他骑马跑在前面,发现那个炮阵是有步兵护卫的。如果这样以正面只有两个人的纵队直接撞上去,那就像海战送别人一个T字头,无疑是陷入了大劣的局面之中。
于是他等跑在最前面的第四队跑到位置了,便喊道:“第四队,立定,向左转,齐步走!”
第四队听令一停,唰唰向左转,又成了横阵,以正常步速向前走去。后面的三队仍在以纵队向前跑,等第三队就位了,边居谊又如法炮制。然后便是第二队、第一队。最后,四队形成了“亖”字形的战斗纵队。
这样的战斗纵队不如行军纵队那般快速,但总比长横阵灵活多了。齐步走了一阵子,边居谊见队形保持得还可以,干脆下令道:“全体都有,跑步——走!”
于是这四队开始慢步跑了起来,队形不可避免地有些松散混乱,但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勉强还能保持个大体的形状。
边居谊对此有些不满意,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先这样了。
回回炮阵上的守军见到这帮人猪突猛进,一下子慌了神。回回炮专为抛射设计,设置在转向不便的接地炮架上,射角也有最低限制,因此是没法直射霰弹的。这对于它的本来用途攻城来说无所谓,反正有大军保护不用担心近战,但现在他们单独前出构建了一个炮阵,就被击中弱点了。没办法,只能由护卫的步兵上前试图阻击。
双方很快接触,元军护卫与宋军第四队对着齐射了一轮,各有十几人折损。但边居谊迅速指挥第四轮向右转让出位置,让第三轮继续顶上去开枪,一下子就把还在装填的元军给打散了。
但护卫们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在他们拖延的这一点时间里,炮兵们匆匆把最后一炮打出去,然后向北撤离了。他们一走,护卫也就没必要硬抗,也纷纷溃散而去。
宋军一拥而入,轻松占领了弃置的炮阵。
趁着手下们收拾战场的机会,边居谊骑马登上了土坡,观察当前的战局。
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元军已经敲响锣鼓把残存的骑兵收了回去。而由于之前宋军火炮和锐士们都去对付骑兵了,元军步兵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勉强恢复了队形。因此宋军骑兵没法继续深入元军阵中追击,便回到了自家左翼伴随步兵前进,等待战机。
锐士们本应继续停留在战场上挑逗着元军步兵,不过这时候后者已经停止进军,各部军官不时指挥着手下对前面来一轮齐射。散兵们只能躲得远远的,取得的战果不大,自己却折损了不少,因此选锋部部将干脆将他们招了回来。
由于己方在进军,宋军火炮已经停止了炮击,现在炮兵们推着炮跟步兵们一起前进。元军四门千斤炮仍然在响着,不过宋军只有薄薄的两行阵,即使正中也才打死两个而已,战果不佳,也就听听响壮胆。
眼看着两军已经接近到了两百步内,马上就是该正式血拼的时候了。元军士气低落,难堪重击,但宋军大阵主力只有左军部右军部一千人加二百多锐士,不到对面一半,胜负尚未可知。
边居谊将局势收在心底,往后一转头问道:“怎样,这臼子炮能用吗?”
跟他一起过来的一名炮兵队正摇着头说道:“不行,器具都被他们带走了,没法开炮。就算有器具,这炮跟长管炮用起来也大不一样,我们一时也倒腾不明白。”
边居谊有些失望,这回回炮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么此战就十拿九稳了。既然此策不行,那就只能另行他策了。
他抬头看看前方正在整队的中军部,又回头看看正在前进的自家单薄大阵,突然灵机一动,对前面发令道:“变阵,就刚才那个战斗纵队,我们去攻击元军的侧翼!”
各级军官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整个中军部很快又变成了“亖”字形,向北灵活地运动过去。
……
“放!”
黄顺提起全身力气大吼出来,既是指挥部下进行射击,也是为自己壮胆。
随着他的命令,他身边的一队排成了三行阵的兵发出了齐射,近百枚铅弹向着正前方的宋军扑去。不过战果不佳,打倒的仅有寥寥数人,因为这个距离还在百步开外,宋军火枪的命中率本就不怎样,他的兵又紧张没法好好瞄准,自然没法造成太多伤害。
第一队开始起身装填,黄顺又跑向左边的第二队,再次指挥他们齐射。而就在这当口,对面宋军就停了下来,齐齐举枪朝向了这边。
很快,两道相对的战线上开始频繁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射击声,硝烟阵阵升腾起来。
元军人数更多枪也更多,但宋军装备的全都是火帽激发的鸟枪,又用了可以前后轮替射击的两行阵,所以射速要快得多,一时间竟打了个势均力敌。双方相距差不多一百步,命中率都不高,但在不间断的射击之下,人命就像麦子一样被不断收割在地。
呜呼哀哉。
然而还不仅于此,双方的火炮也都摆了开来,相互抛射出霰弹,为这残酷的战场又添了一把火。
“轰……轰轰……砰砰砰!”
黄顺从第一队跑到第三队,一路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成片成片地被割倒,简直是心都要碎了——作为一个军头,这兵就是安身立命之本啊!现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不是折他的寿吗?
但没办法,现在是战斗的关键时刻了,若是胜了日后还有招兵晋爵的机会,可若顶不住败了,那就真的没活路了。
他一边往第四队跑去,一边喊道:“都给我站稳了,事后无论生死,都有……龟龟!”
不光是他,不少士兵和军官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左边——在那边不远处,正有一道凶猛的多排阵突进过来!
第四队队正立刻迎过来,焦急地问道:“统制,咱们怎么办?”
话音刚落,正对面的宋军横阵又发动了一轮射击,黄顺眼看着自己的第四队又倒下了一片。他狠狠一跺脚,这两面受敌,他能怎么办啊?!
但没办法,他只能随便下了道命令:“你带第四队左转,应战左来之敌,正面先不管了!”
队正只能领命去了,匆匆指挥队伍左转。然而这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刻,变阵哪有那么容易啊,不转还好,刚一转,整个第四队就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不好!”
黄顺心里一咯噔,然后不好的预感马上就应验了——左翼赶来的宋军前排突进,糊了一脸铅弹过来,然后直接发动了刺刀冲锋!
“杀!杀!杀……”
他甚至都清楚地听到了对面的喊杀声!
刚一刺刀见红,早就士气见底的第四队立刻发生了崩溃,士兵们哭喊着向后逃来,军官们再也弹压不住。黄顺见情况无可挽救,干脆拔马向后退却了。
宋军将他们击溃后,也不急着追击,而是稍稍整队后将队形展开,在元军的侧翼形成了一道大横阵,一边前进一边将铅弹抛洒了出去。
横队对侧翼,正如海战中抢到了T字头,可以以最大的火力效率攻击难以反击的敌人。
黄顺部的第三队很快也随之崩溃,然后就是第二队……最后被裹挟着冲向了旁边的刘部。而刘部早就溃过一次,比黄部更不堪一击,刚与溃兵接触就一哄而散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元军和宋军主阵都目瞪口呆,连边居谊本人都感到效果好到不可思议。很快,三方就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尚未崩溃的元军将领立刻带着亲兵往后阵撤去,宋军主阵停止了射击开始前进,而边居谊兴奋地高喊道:“进击,进击……啊,不对,都给我喊起来,投降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