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头,这回你亲自出马啊。”在狭小的车厢里,负责开车的阿麦头也不回地说道。
“绑架案分秒必争,肉票命悬一线,当然要咱们‘大帮’出动嘛。”关振铎还没有回答,在他身旁的医长老徐插嘴说道。
三十岁的关振铎不置可否,只象征式地微笑一下,把视线放回车窗外,关振铎任职九龙区刑事侦缉部,年初从督察晋升至高级督察,几年间侦破不少案件,效率奇高,被上级重视。督察在香港俗称“帮办”,高级督察便被叫做“大帮”ⓧ,在分区任职侦缉督察已是不少探员的目标,而关振铎更在三十岁前坐上九龙总区C I D ⓧ的高位,惹来不少羡慕眼光。当然也有嫉妒的声ⓧ“大帮”一词八十年代已式徽,但“帮办”至今仍于日常使用。
ⓧciD :Criminal Investigation Department,刑事侦缉部的简称,音,有人暗骂他是英国人的走狗,被送到英国受训两年,已忘记自己中国人的身分,也有人嘲讽他不过走狗屎运,在十年前的暴动被洋警官赏识,才碰巧获得出入头地的机会。不过,无论是羡慕的目光还是妒己i的恶言,员警都里无人对关振铎的能力有半点质疑。在调查上,他具有真材实料,尤其在七二年受训归来,他的表现愈来愈亮眼。
在车子上,关振铎带着三位下属,正前往南氏大厦。驾车的麦建时探员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只有二十五岁,调职CiD不过一年。同僚称他做“阿麦”,虽然资历尚浅,但为人机灵,反应敏捷,曾鸟了抓一个匪徒追了十个街口,成功逮捕对方。坐在副驾驶席的,是二十八岁的魏思邦探员,而跟关振铎一同坐在后座的,是绰号“老徐”的徐真警长,事实上,老徐并不老,只有三十六岁,但他的一张脸却像四十多五十岁的老头,被叫做老徐已是多年的事。
关振铎在这次行动起用他们,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三人都能说英语。报案者是不值中文的英国人,如果在场的探员不懂英文,光是翻译便浪费不少时间,更遑论在绑架案中,一不留神便可能导致肉票死亡,纵使警队中报告都要用英文记录,员警入职亦有一定的英文水准要求,但实际上英文半桶水的警员大不乏人。警队一直流传着一个笑话,有不懂英文的交通警员要撰写车祸报告,说明两车相撞的经过,结果他在报告写上r One car come,one car go,two car kiss。”ⓧ,被上司骂个狗血淋头。
“邦,追踪电话的仪器你检查过吗?不会像上次一楼出问题吧?”老徐向坐在副驾驶座的魏思邦道。
“检查好了。”魏思邦简洁地回答,语气带点不满,先前一次行动中,负责仪器管理的魏思邦一时大意,没留意二口监听答录机的保险丝断掉,在关链时间没能把嫌犯的对话录下来,结果多花了一个星期才得到充足的证据,进行拘捕。
“有检查就好。”老徐似是有心戏弄对方,可不能再来一次,人命关天嘛。“一再强调,”这次是绑架案,有什么风吹草动。
“我已经检查了三遍。”魏思邦回头瞪了老徐一眼,说道。
“思思。”老徐噘噘嘴,避开魏思邦的瞪视,望向窗外道:“这儿果然是高尚住宅区,看,大厦都漂亮得要死,只有有钱人居住,难怪歹徒会打这儿的小孩主意。”
“可是,这次的报案人是廉署从英国聘请的调查主任,应该不是什么有钱人吧?”开车的阿麦插嘴说。
“嘿,谁说的?”老徐面露鄙夷之色,说:“你知道”邵氏“的Morris吧?听说那家伙的家族显赫,老爸和兄长部有‘荷兰水盖’,不知道是什么议员还是高官,他来香港工作,只是挣些实绩,几年后回英国进外交部或情报部门之类的。依我看,绑匪会抓那个廉署主任的小孩,他的背景九成跟那个Morris差不多吧!”
“邵氏”是箐队政治部的绰号,因为政治部英文名字是“special Branch ”,缩写为“SB ”,跟拍电影的‘邵氏电影公司’缩写一样,警队中人都会以此代称。政治部表面上是警队的一个部门,实际上直属英国军情五处,负责反问谍及情报工作,对一般警员而言,政治部成员身分神秘,行动也不会披露,处理的案件往往在结案一段时间后,旁人才能知道一鳞半爪。老徐口中的MorrisN疋政治部的高级警官,父兄都在英国政府工作,获颁被香港人戏称为‘荷兰水盖’ⓧ的荣誉勋章—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在不少华人眼中,在政府担当重要职位,拥有权力的官员,自然“财来自有方”。
ⓧ搬开文法错误不谈,直译自“一车来,一车去,两车接吻”。
ⓧ荷兰水盖:荷兰水是汽水的俗称,香港最早市贩的汽水由荷兰进口,本地人便将汽水称作“荷兰水”。“荷兰水盖”即是瓶装汽水的盖子。
“结果‘廉记’的家伙,出状况时还不是要靠我们。”魏思邦啐了一声,骂道,“整天到晚只想着如何整治我们,教警队上下提心吊胆,如今被匪徒盯上了,便向我们求救。真是厚颜无耻。”
“邦,不管他是什么身分,我们也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一直保持沉默的关振铎开口说道。
三位部下听到组长如此说,便没有继续谈下去。阿麦专心开车,魏思邦和老徐盯着车窗外,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关振铎今天比平时寡言,心事重重。
当车子还有一个街口便到达南氏大厦时,关振铎对阿麦说:“阿麦,停车。”
“咦?阿头,还未到啊?”阿麦嘴巴上如此间,手却扭动方向盘,将车子停在路旁。
“我和老徐下车步行过去,你们两个哄车驶进停车场。我们不知道歹徒有没有在监视。”关振铎说。“邦,你跟阿麦对管理员说要探肇四楼的廖华明消防区长,我和老徐会说约了住在九楼的高级警司Campbell。他们已被知会,就算管理员打电话确认都不会露馅。”
“阿头,连管理员都要瞒?”
“天晓得他是不是绑匪的同党。”关振铎边说边离开车厢。“进入大厦后,在四楼走廊等我俩。”
四人先后进入南氏大厦,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阿麦和魏思邦搭电梯来到四楼,站在电梯前不到一分钟,电梯门再次打开,跟站在电梯内的关振铎和老徐会合,四人乘电梯来到七楼夏嘉瀚家门前。
“叮咚。”关振铎按下门铃。阿麦在走廊中张望,因为他从没到过高级公务员的宿舍大厦,他住在北角员警宿舍,一层有十多户,既嘈杂又挤迫,而南氏大厦每层只有两户,环境清幽,他心里不禁叹句差别真大。
“您好,我是九龙侦缉督察关振铎。”当大门打开,关振铎出示证件,向开门的夏嘉瀚道。关振铎说的英式英语字正腔圆,在他身旁的三位部下心想,组长果然喝过洋水,光是这口音,对洋警司们来说已有不一样的亲切感。
“呃……我是夏嘉瀚,请进。”夏嘉瀚微微一怔,打量一下门外的四人,再神态紧张地移过身子,让众人进入室内。
在大厅里,夏淑兰虽然已止住哭泣,但仍一脸哀愁陷在沙发中,对来访的警员没有半点反应,就像灵魂出窍,关振铎张望一下,找到电话机,再向魏思邦示意。魏思邦便二话不说,提着装满追踪仪器和工具的肩包,替电话线接上录音和追踪装置。
“夏先生,您是报案人吧?可否说明一下情况?”关振铎、阿麦和老徐坐在长沙发上,跟夏嘉瀚面对面。关振铎念对方的姓氏时,连“Hill”的“L”尾音都带点英国味道。
“嗯,嗯。”夏嘉瀚身子前倾,说:“我妻子在十二点四十五分被电话吵醒……”
夏嘉瀚把从妻子口中听到的话、打电话到学校确认的情形、发现校服和头发的经过,一五一十向关振铎说明。毕竟夏嘉瀚也是经验老到的探员,在说明案情时有条不紊,关振铎不用发问,已大致上了解情况。
“犯人说两点半会再打电话来吗……”关振铎瞧了瞧手表,时间是下午一点五十二分,距离绑匪预告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虽然对方这样说,但他也有可能提早致电。邦,仪器弄好了没有?”
“线已接好,现在测试中,一切运作正常。”魏思邦戴着耳机,向关振铎做了个OK的手势。
“阿麦,你将校服、头发和纸箱收好,上面或者有犯人的指纹或线索。打电话通知鉴证科派人来取,不过通知对方伪装成货运工人,以免惊动可能监视中的犯人。”
“明白。”
“夏先生,请让我趁著犯人来电前的这点时间,询问一下您们一家的生活情形,看看有没有线索。”关振铎态度认真地说,“您们最近有没有遇上任何可疑人物?或者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夏嘉瀚摇摇头,说:“没有。我最近都好忙,经常加班工作,回家也很晚,没见过什么人,我也没有听过淑兰提起任何不寻常的事。”
夏嘉瀚转向妻子,摇了摇她的手臂,问道:“淑兰,关警官问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事情?”
夏淑兰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扫向面前的员警们,再咬著嘴唇,痛苦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但这是我的错……”
“您的错?”关振铎问。
“我这些年都只顾著工作,没有好好照顾雅樊,把责任全推给保姆……神是要惩罚我这个失职的母亲吧?我今天早上下班回家,也没有好好跟雅樊说上几句话……天啊,我真是一个差劲的母亲……”
“不,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太忽略雅樊了……”夏嘉瀚抱住妻子,让她埋头在自己的胸口。
“夏先生,可否说一下,除了那位保姆外,还有什么人经常出入您家?”关振铎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有一位钟点女佣,她每星期会来清洁两天。”
“我想要这位女佣和那位保姆的个人资料,麻烦您给我她们的名字、住址等等。”
“关警官,你……是怀疑她们跟案件有关?”
“绑架案中,跟受害人有经常接触的人都有嫌疑,尤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佣人。”
夏嘉瀚本来想反驳,但他却开不了口。身为执法者,他知道关振铎所言非虚,但情康上他不相信Liz或那位一脸慈祥的钟点女佣会伤害儿子。
“我认为她们不会对雅樊不利,不过,为了缩小调查方向,我便给你她们的资料吧。”夏嘉瀚站起来,到书房打开抽屉,找出一本记事簿,再回到客厅。
“保姆叫……‘梁丽萍’,洋名Liz ,四十二岁。”夏嘉瀚翻开记事簿,说道。
“梁丽萍”。……哪一个‘萍’?:关振铎边把资料记下,边问道。
“这个。”夏嘉瀚把记事簿的一页给关振铎看。
“下面是她的住址和电话?”
“是的。”
关振铎、老徐和阿麦抄下资料。
“女佣呢?”关振铎问。
“女佣叫,王带娣‘’五十岁,旁边的便是了。”夏嘉瀚指著记事簿中写着Liz资料一页的旁边。
“阿麦,你打电话到她们家,看看有没有发现。”阿麦闻言便走到电话前,拾起话筒。
“Liz她一个人住,而且她平时也经常在我们家过夜,她有自己的房间。”夏嘉瀚说:“虽然她名义上是孩子的保姆,但她也会替我们打理家务,兼任厨师和管家了。”
“她在一星期有多少天会在这儿过夜?”
“不定,视乎淑兰的工作。”夏嘉瀚回头瞧了瞧妻子,说:“当淑兰在九龙医院值夜班,Liz便会留在这儿陪雅樊,尤其我有时也会晚归……如果我和淑兰早回家,她便会回去,说不打扰我们一家三口……唉,我没把她当成外人啊。”
“女佣王带娣呢?”
“她的家庭我不大清楚。”夏嘉瀚摇摇头。“因为不想Liz太辛苦,我请她找一位钟点女佣清洁家居。王带娣只懂简单英语,我跟她没说上几句话。听Liz说,王女士跟一些‘姊妹’住在一起,似乎不打算结婚。”
“看样子,是顺德马姐吧。”老徐插嘴道。来港三年,夏嘉瀚听过“顺德马姐”这词语,但他从来没搞懂,以为这是一种称谓,用来描游那些从事女佣工作、年迈的独身女性,而不知道“顺德”其实是广东省的一个地方。
“阿头,打过电话了。”阿麦回到座位,说:“梁丽萍的家无人接听,而王带娣在家。我装作社区互助委员会,查问工作情况和家庭环境,对方没半点怀疑,一一作答,我认为王带娣跟案件无关。”
“那么,那个什么Liz便有嫌疑了。”老徐道。“夏先生的孩子失踪,按道理负责接送的保姆应该最先发现情况,向老板报告,但她现在既没回老板家,也没回自己的家。她可能是跟绑匪一党,只要她出手,即使不用任何手段,都可以掳走孩子而不引起注意。”
“Liz她不会……”老徐的话刺痛夏嘉瀚的神经,但他只说出半句,便无法继续说,因为他知道老徐的话并非没可能。
“又或者,梁丽萍跟孩子一同被掳走。”关振铎以稳的声调说:“甚至更坏的情况是,梁丽萍已经遇害。绑匪要的是白皮肤的孩子,黄皮肤的成年人保姆根本没有价值。”
夏嘉瀚倒抽一口凉气,事发后,他一直担心儿子安危,没想遇Liz的处境——而关振铎说的,很可能是事实。天知道校服上的血迹是孩子的,还是保姆的。
“您最近有没有发觉梁丽萍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关振铎问。
“没有—”夏嘉瀚顿了一顿,似是想起某事。
“想起什么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半个月前某天我下班回家,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时,看到Liz ktd我和淑兰的卧房,她说她有一张购物清单不见了,猜想可能掉在我的房间里。她平时很少进主人房,至少,当我回家后,她都不会走进去。”夏嘉瀚表情有点复杂,说:“我曾想过,她会不会是想偷钱,但我点算过皮夹里的钞票,一张都没有少。后来,她跟我说在阳台找回清单了,我才发现我真的想太多。”
“所以这个保姆真的有嫌疑?”老徐说。
“不,不。”夏嘉瀚连忙否认。“因为关警官问起,我才想起这件小事,Liz跟雅樊感情很好,她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雅樊的事情。”
“无论如何。”关振铎站起来,“我们可以看一下保姆的房间吗?”
“请。”
夏嘉瀚领着关振铎走到Liz的房间。老徐和阿麦也跟着,只有魏思邦一人守在电话旁。Liz的房间不大,私人物件也不多:就是有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之类,没有任何调查价值。
众人回到大厅,只能默默地等待绑匪的电话。关振铎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像是坐在沙发上沉思:阿麦和老徐偶然在客厅中踱步,不想让气氛过于凝重。他们都没有走近窗户,因为他们不知道匪徒会不会在监视著,万一被发现警方介入,难保歹徒会干脆杀掉肉票,中止行动。
等候期间,鉴证科派人来取走纸箱和校服等证物,那两位警员穿上工人裤,戴着手套,推著一辆板车,车子上有一个偌大的瓦楞纸箱,外观是一台冰箱。纸箱里其实空无一物,阿麦将证物交给对方,放进伪装的纸箱里,两位警员便把车子推走。旁人看来,只会以为是送货工人弄错地址,把冰箱送错家,被迫带回去。
阿麦偶然看到近玄关的架子上有一个廉政公署的纪念奖牌,是夏嘉瀚在上任第二年时,因为顺利侦破多宗贪污案而获得上级嘉许的礼物。阿麦心想,如果旁人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廉署的调查主任和警队成员共处一室,并肩作战,就像野猫和野狗连袂对付豺狼,换作平时,猫和狗老早大打出手。
“钤——”
响亮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沉默,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分,犯人一如预告,准时打电话来。
“尽量拖延时间,时间愈久,仪器才能追踪到来电者位置。”
关振铎和众人戴上监听耳机,示意夏嘉瀚接电话。魏思邦向关振铎比了个拇指,表示仪器运作正常。
“喂。”夏嘉瀚提起话筒,谨慎地说。
“你是夏雅樊的父亲吗?”
“我是。”
“你的妻子有好好听话,不错。有收到‘礼物’吗?”
“你要是动雅樊一条头发……”夏嘉瀚听到对方轻佻的语气,不禁勃然大怒。
“动了又如何?夏先生,你要搞清楚立场,发命令的人,是我啊。”弋你一……“’夏嘉瀚泄气地说:”……你有什么要求?”
“在说要求前,先问你一句—你没有报警吗?”
“没有。”
“我最讨厌说谎的人了,交易中止吧。”
“昧”的一声,对方挂了线。夏嘉瀚茫然地抓着话筒,听着话筒中那平板的断线音,就像听到剑子手磨刀声,令他不寒而栗。
“怎么……”夏嘉瀚无力地放回话筒,旁徨地望向关振铎。
“铃——”电话赫然再响。夏嘉瀚没有等待关振铎的指示,直接接听。
“你别乱来,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夏嘉瀚一口气说道。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没有报警吗?”话筒里仍是那男人的声音。
夏嘉瀚差点想说出“有,很对不起”,但他及时看到关振铎举起的一张纸。纸上的文字很潦草,但夏嘉瀚看明白—关振铎在纸上写的是“Bluffing”。
对方只是虚张声势,正在试探自己——夏嘉瀚了解关振铎的意思。
“没有!我不会拿自己孩子的生命作赌注!”夏嘉瀚硬著头皮说道。他害怕自己的谎言会被对方看穿,也怕关振铎的判断有误,但他此刻只能相信自己的选择正确。
“好,好。”对方没有挂线,夏嘉瀚不禁透一口气,“你是诚实的人,我们便谈一下生意吧。刚才你说愿意做任何事情?我要的只是钱,给我钱你便可以得回孩子了。”
“那你要多少?”
“我不要很多,五十万港币便行。这个价码很便宜吧?”
“我……我没有这么多钱……”夏嘉瀚无奈地说。
“哢。”对方再次突然挂线。
“喂!喂!”夏嘉瀚一脸诧异,他没料到自己一句实话会惹怒对方。他放下话筒,关振铎向魏思邦问道:“有没有追踪到?”
“没有,时间太短。”魏思邦摇摇头。
“关警官,怎么办?”夏嘉瀚问。
“犯人……”关振铎话没说完,电话三度响起。
“犯人仍在试探您,他要把您榨干。他不会真的中止交易,但您要小心应对。”关振铎道。夏嘉瀚点点头,拾起话筒,说“”请你别挂线!我们可以好好谈嘛!”
“你劈头便说自己没有钱,教我如何跟你好好谈下去呢?”
“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唉,真是冥顽不灵——”对方话毕,话筒没有声音。
“喂?喂!”夏嘉瀚以为对方又再挂线,但电话没有传出断线音。
“……Liz7你在哪?Liz7”夏嘉瀚一听,泪水几乎夺眶而出。那是儿子夏雅樊的声音。
“雅樊!你有没有受伤?别害怕,爸爸很快接你间家……”
“雅樊!”听到丈夫的话,夏淑兰回过神来,扑向电话,想听听儿子的声音。
“夏先生,你看我多么的有诚意啊。”电话再度传来的,是犯人的冷漠声线。“你老是说自己没钱,实在太过分了。我看你每天生意也有几百万上落,区区五十万算什么?”
“我哪来几百万的生意!我不过是个受薪的公务员啊!”
“你别胡扯,公务员住在九龙塘?孩子在贵族学校上课?”
“南氏大厦是公务员宿舍!孩子有学费津贴啊!”对方突然沉默下来。
“喂?喂?”夏嘉瀚紧张地说。
“……我待会再打给你。”
“喂喂!”犯人没理会夏嘉瀚的喊叫,挂了线。
夏嘉瀚在这一刻,才惊觉自己说错话,虽然他如实相告,但万一绑匪真的弄错了,误以为他是有钱人,所以才掳走雅樊,犯人一旦发现肉票家人付不出钜款,很可能直接撕票。他不断后悔自己太鲁莽,应该说明即使自己没有五十万,也会向朋友筹集。
“关……关警官,我、我是不是搞砸了?”夏嘉瀚慌张地看着众人,结结巴巴地说。
“言之尚早,绑匪可能事前调查不足,把您当成外资企业老板了。”关振铎冷静地说:“从绑匪之前的态度,我们可以估计他或他背后的主脑是懂得玩弄他人心理的犯人,如果他们真的弄错您的身分,他们应该会重新考虑金额,这假设建基于两点——一、你在电话里表现合作,绑匪应该觉得您还有利用价值:二、如果绑匪在这一刻‘放弃’,他们只会空手而回,没法捞到半点好处。”
夏嘉瀚明白关振铎口中的“放弃”是“撕票”的意思,只是对方在意自己的妻子,不想她受刺激。两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对夏嘉瀚来说,这两分钟就像两个钟头那么长。
“喂?”夏嘉瀚说。
“你……真的只是公务员?”
“对啊!”
“在哪儿工作?”
“廉政公署。”
“嗯,你的儿子也这样说,证明你没说谎。”对方的态度稍稍放软,叹一口气,说:“真倒楣,我居然弄错了。”
“请你放过雅樊!我把我的财产全给你!”
“你有多少钱?”
“七万元左右……”
“只有七万?你一家住在九龙塘,吃好的住好的,居然只有七万元积蓄?”
“我来香港工作,是为了还债……”夏嘉瀚不敢隐瞒。家中的财政状况,儿子也知道,绑匪只要向儿子追问,便会知道他是否说谎。
“妈的……”男人在电话彼端用粤语骂了一句,再用英语说:“你听好,我要十万元,我限你在一个钟头之内……不,四十五分钟之内筹到。否则你的儿子死定了。”
“我怎可能在四十五分钟之内拿到余下的三万元?”
“我哪管你,你没有现金,便拿些珠宝首饰补足差额。你在那么高级的政府宿舍居住,职位想必不低吧?我就不信你老婆没有一些首饰,跟你出席那些高官的宴会时配戴,如果四十五分钟后没准备好,你便准备给你儿子收尸吧。”
犯人话音刚落,电话再次挂线。
“邦,找不找得到犯人的位置?”阙振焊脱下耳镊,问道。
“不,时间不够。”
“绑匪中断通话,表面上是因为被夏先生惹怒,但也有可能是出于提防。”关振铎略略艘眉,说:“对方可能假设警方已在监听,所以特意让通话分开,令我们无法追踪。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比我们想像中还要狡猾和谨慎,大家小心一点。”
关振铎转向夏嘉瀚,问:“夏先生,您真的只有七万港元存款?”
“是的。”
“现在是两点三十五分,四十五分钟后,是三点二十分。时间太短,警方无法替你准备有记认的钞票……我想您只好应匪徒要求,到银行提款。”
“余下那三万元怎么办?”阿麦插嘴问道,“夏先生可以预支薪水吗?”
“就算能够,也不可能在四十五分钟之内到手,而且那是四个多月的薪金啊……”
关振铎摸了摸下巴,说:“夏先生,警方无法提供金钱,但我可以用私人名义出借……”
“阿头,这不合规矩啊!”说话的是老徐。事实上,阿麦、老徐和魏思邦对关振铎这建议也感到惊讶,他们不是讶异于组长居然要帮助死敌廉署的调查员付部分赎款,而是因为一向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关振铎竟然大方地愿意帮忙付这很可能“一去不返”的三万块。
“徐警长说得对,这不合规矩。”夏嘉瀚表示感激地点点头,说:“淑兰有些首饰,是我们父母留给我们的,我们在欠债时都不愿意变卖,但为了雅樊,这些珠宝首饰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那些首饰值三万元吗?”关振铎问。
“我想它们只值一千五百至两干英镑,顶多兑两万港元吧,不过珠宝价值一向浮动,说不定现在已值三万了。”
“看,我就说英国人都很有钱吧。”老徐小声地用广东话对身旁的阿麦说。
“淑兰,我动用那些首饰,你没有意见吧?”夏嘉瀚对妻子道。
夏淑兰摇摇头,她在没能听到儿子的声音后,神态更是沮丧。
关振铎走到夏淑兰跟前,握着她的双手,说:“夏夫人,我们一定会让您的儿子平安回来,我向您保证。”夏淑兰抬头瞥了关振铎一眼,忧郁地点点头。
“夏先生,银行近不近?”
“开车五分钟便到。”
“那么,您赶紧到银行提款。阿麦,你躲在夏先生的车子后座,留意任何突发情况,注意别彼人看到你。”
“遵命。”阿麦点点头,跟着夏嘉瀚离开寓所。
两人离附后,夏淑兰、关振铎、魏思邦和老徐在客聪中,彼此没有交谈,关振铎坐在沙发上,眼睛彷佛看着无尽的地平线。他的两位部下,以及这房子的女主人,都不知道他正在盘算著另一件事。
关振铎想着的,是“油麻地果栏贩毒案”所牵引出的“警队集体贪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