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东河在船上拼死拼活之时,陈闲正坐在山洞边上,午后斜阳洒在他的身边,在他不远处一个少妇正清拣着手头的东西。陈闲不时与他说着话,逗得少妇发笑。
“归鸿姐,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不然,在这里投下的种子,可都得遭了殃了。”陈闲挑过一块土豆,放在手中握了握,这块土豆个头不大,相比于后世流传的小了整整两圈。
是因为种植的时间不足,且种子不曾经过改良,但如此大小已算成熟,少妇将一些土豆收拾出来,部分充当口粮,而其余的则留了下来而后充作下一次播种的种子封存。
少妇做这件事驾轻就熟。
她在岛上并无他事,海盗岛上的一切都是男人的天下,妇人在家相夫教子,亦或是种植田亩,已是她们最大的事情。归鸿的丈夫死得极早,并未给她留下一儿半女,一腔心事无处托付,干脆开始摆弄起田地起来。
她为人一点就透,极为聪明,不多时就成了田地里的大管家,而且她事事亲为,左右逢源,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不及她有能耐,偶有顶撞,她也不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将人顶了回去。
陈闲不曾想到她有这种本事,问起时候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不过,他毕竟是来自于一个女人能够顶半边天的时代,尤其不少女性在当代做的比之男性更为出色,很快便将此事释然了。
这次银岛遭殃,他本以为栽种在岛上的新作物会全军覆没,没成想,在转移之间,归鸿组织了行将撤离的众人,力排众议,抢救下了这批粮食,也保存了火种。
“我只是不忍心你的心血白白浪费。”说话间,妇人轻巧地撩起耳边的秀发,露出白皙如玉的耳垂来。
陈闲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同时还觉得自己的脸上有几分发烫。
“我听村里的人说了,如今,你是这支船队的头目了,恭喜你了,少东家。”她说的话,虽是有几分恭维,可在她的腔调间却听得出真诚的恭喜。
陈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归鸿姐,你可别像那些臭小鬼一样叫我,叫我陈闲,或是阿闲便好了。”
你若是叫我少东家,总觉得有那么些怪怪的。陈闲不由得腹诽道。
也不知道是妄想,还是奢望,他对归鸿似乎有什么奇怪的遐思。
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确定。
而且不知为何,和归鸿待在一起的时候,陈闲可以暂时把那些海上的阴谋算计都抛到脑后,得到片刻的安宁。
“阿闲,你和村里的人说,日后,孩子们都可以上得起私塾,可以学一门手艺,是不是真的?”
陈闲点了点头,笑着说:“自然是真的,这些孩子天天在泥地里疯跑,只知道给你们添乱,不如全关进学堂里才好。
而且海盗之子仍是海盗,一代接一代,朝不保夕,给他们些许选择都是好的。”
这也是陈闲的真实想法。
以前是没有选择,既然他们即将登陆澳门,那么以后,各个方面都会有用人的缺口,农工商均是如此。那么这些银岛土著就能起到不错的作用。
“我识字不多,以前村子里也捉来过些先生,满嘴的之乎者也,他们看上去还挺有学问的,只不过,最后统统都被当时的首领抓去砍了,还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闲自然知晓,这些人都是吕平波从沿海掳来的读书人,海上的海盗没什么文化,都是些大老粗,谈到兵法或者战术都是一头雾水,一切都还停留在极为原始的接舷战上。
不少海盗都能意识到这点,所以会去沿海“请”些先生回来。不过一般的秀才学的乃是圣人言,什么《四书五经》在战场上如何能派的上用场?而且不少秀才自有一股意气,觉得自己乃是天子门生,万万是不乐意给匪徒当参谋的。
这些人被吕平波拽出去砍了,那是情理之中。
“这些先生其实是吕统领请来的幕僚,与我想要专门请的给孩子开蒙的并不一样。
两广一带,滞留的人手之中有不少老禀生,他们虽然学问不高,但请他们给孩子们开开蒙不是难事,
我所求不高,只要他们能够识字写字便可。毕竟,我们并非是寻常人家,总不能学人去科考走为官的路子,只是不要做个睁眼瞎。”
陈闲还有些不曾说,他准备将这些孩子编入后勤部门,无论是财会,还是工坊,都需要大量识文断字的人手,这年头只会蛮力的人注定只能被淘汰,而且也只能做做苦力活,这些人对陈闲并无用处。
但这种事情都将在濠镜展开,目前他除了核心人员都不准备透露目的地,就连三大主管之中,也只有两人知晓其中梗概。
一则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消息外泄,遭人窥伺。
二则是为了安定居心。
澳门攻略绝没有那么表面般风平浪静。
和归鸿说了一会儿话,陈闲伸了个懒腰,远远地走过来几个说说笑笑的妇人,他们的身后还有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手中握着自海滩来的贝壳。
陈闲看向远处,那里几个海员正在轮流站岗。
被陈闲派出去的海盗们陆续回了港,每天都能有几个孩子抵达鬼湾,兴高采烈地过来和他打招呼。
陈闲欣然接受。
他手下的人在遭遇战之中死了几个,如今算来尚有三十九人,晚归之人多少受了点伤,伤口不重,说起来全是靠的陈闲之前的那一番言说。
生命宝贵。
这四个字嵌入了所有少年的心中,不曾熄灭。
有几个孩子面带抱歉地过来觐见,陈闲板起脸说了几句,倒也没有再多追责。
追责于事无补,但人回来了便是好事。
“你还挺忙的,我也得回去了,若是回去晚了,婶儿她们可得着急了。”归鸿收起一袋土豆,仿佛想到了什么,她从一旁的布袋里取出一只餐盘,笑着说:“差点忘了正事,昨日煮的,带给你尝尝,用的是你给的法子,把土豆打成了泥,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你也试试。”
归鸿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线,不知道为何,格外动人。
陈闲一时之间有点失神,接过餐盘,竟然连妇人离去,都不曾察觉。
等到回过神之时,伊人已逝,唯独剩下咫尺之香。
可就在这时,冷不丁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哟,这不是少东家吗,可叫我一顿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