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坐在静室之内,看着传来的消息,天吴诉说完了,他思索了片刻,而后笑着说道:“既然有人肯来,那么我们也没有不欢迎之礼,走,与我去瞧瞧。”
在他看来,有人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多时,陈闲已经出现在了布施粥会的窗口之前,身后的乃是偌大的海家宅邸。
这也不算是陈闲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说了。
他看着台下,大部分人都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
陈闲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大部分人甚至有点失望。
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在这个父权的社会之中,少年人怎么可以当家做主呢?
这么看来,也许去海岛上拓荒,不过是少年的一句玩笑话,有些人甚至打起了退堂鼓,不敢继续相信这个长久的美梦。
陈闲的双眸扫过那些少年与精干的乞儿的眼底,而后他站在人群之中,用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轻松地说道:“诸位可都吃上了粥?”
那些手里提着瓶瓶罐罐的人,都纷纷应和道。这是实打实的好处,众人可是吃在嘴里了。
“是!”
“那便好,我乃是两广人士,那儿分属不毛,我陈家自打发迹以来,便不忘乡里乡亲,这般的施粥,已是成了习惯,只是,我陈某人觉得在当地如此,实在不够。”
他款款而行,走到了高台边上。
而后他转过身,笑着说道:“此次我来琼山县,本就是奉了我陈家家主之命,让诸位吃上一顿饱饭,若是不出意外,日后我们还会时常来此处赈灾。
琼山的乡亲们,你们饱受风灾之苦,我陈某人均是看在眼里,只是,光靠别人的救济,即便我陈氏再大方,我陈氏也有败落的一日,
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并非危言耸听,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刁难我等商贾之家一手,那么我们积累的财富,所藏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他说完这话,场下似乎有人不认同,已是大声吵嚷了起来。
而且还有几个妇人大叫道:“少东家!你们陈家会绵延千年的,不会这么轻易……”
甚至有的人唾骂道:“那些个狗官!”
“是啊!若不是这些狗官和当地的乡绅勾结,咱们手中还当有地呢!”
“我的十亩良田呐!我的亲娘啊!我对不起我的列祖列宗!”
仿佛陈闲的际遇,引起了众多失去土地的佃户的共鸣,一时之间,喧嚣尘上。
而暗中在一旁观察的士兵们仿佛觉察到事情不妙,也暗暗往会场之内靠近,一旦有人兴风作浪,便立即拿下。
陈闲冷冷地看了这些衙役一眼,而后笑着说道:“无论如何,那不过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不过在数年之前,我陈氏买下了新安附近的一块半岛。
本想着的乃是海外法外之地,应当能够自在,只是却不成想,便是如何,这耕地万亩,却没有劳力肯去。
偌大的岛屿就此成了累赘,就这样搁置了下来。而我陈家府上被这块海上地界所拖累,如今的势力,自然也大不如前,
似乎是应了那么一句古话。我陈氏仿佛也是走到了尽头一般。”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谁都知道做生意有风险,可到了陈氏这个体量,他们深深相信,都会给自己留好后路,可没想到,这位陈氏少年所说的事情大大出乎于他们的意料。
他想要招人去海外。
乃是家族已经有了衰败之相。
而并非是征工。
他也知道海外之地的风险,甚至劝告众人,让他们明白这是一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
众人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两个炽热的字。
“真诚”。
他们很久不曾看到这么真诚的人,这世上尔虞我诈,便是连买菜都充斥着鸡毛蒜皮,鸡飞蛋打。
可现在这个一个偌大世家的继承人,却对着他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佃户与流民,掏心掏肺,甚至说出了自己的困境。
他们都有几分恻隐,甚至很多人都抹了一把眼泪。
在这里因为官府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似乎在见证一个惨剧的诞生,也在看着一个少年失去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若是这个少年是属于压迫他们的一方,是琼山当地的地头蛇,他们并不会多难过,甚至是会拍手称快,但换成了陈闲这个与他们毫无瓜葛,甚至还给他们发吃的大好人。
这种情绪瞬间不同了。
他们同情陈闲,也同情自己,兔死狐悲之下,更是愤怒地瞪了官府的鹰犬一眼。
那些个差役一缩头,只好躲在暗处。
他们可不想被这群群情激奋的暴民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而且他们也拿了这个陈少东家的“手短”,在这儿不过是磨个洋工。
陈闲伸手往下压了压,众人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诸位乡里乡亲,我知道了你们的意思,出走海上,乃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古往今来,在大家伙眼里,前往海上便是自掘坟墓。
诸人都是如此说的,那是最不入流的人做的事情,可我陈某人在这里,向大伙儿保证,我保证诸位若是到了海上荒岛,必然耕者有其田,
岛上的市集与便利,也将一一落实,比之这里,只好不坏,你们会有自己的屋子,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田地,会有乡亲父老,会见证荒岛的改变。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到时候,诸位想要离去,我也绝不相拦,甚至可以分派出自己的车队,将诸位送回琼山,这是我给予诸位的承诺。”
他目光炯炯,看着在场激动如潮水的人们。
他随后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我不甘于等待家族的破灭,想必诸位也不乐意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想要拼命一搏罢,
若是你们与我都如此一般,我称呼诸位一句‘同志’可不为过?”
台下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应和之声。
“诸位同志,若是想要去海岛一搏生死的,于派粥之后,便行登记,我们会带人亲自上门,护送你们前往海岛。
保证诸位没有丝毫后顾之忧。”
他看着那些个神色鬼祟的衙役,目光深远地说道:“我陈闲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