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镜,魏东河与几个海盗正端坐在一辆马车之中,他合着眼,闭目养神,其余人则大声说着一些荤段子,颇为肆意。
在他们的车上还摆放着几只木箱,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摇晃。
他们是去和官府做一笔生意。
只是,无论如何,此事都显得有几分九死一生,而且他这个往日里坐镇大本营的第一军师,亲自现身,直面朝廷,这其中风险巨大。
不过陈氏海盗一系,素来便无贪生怕死之辈。
魏东河不禁想到,若是少东家在,这种事想必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罢?
魏东河有几分自嘲地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风景。
门外马嘶与车夫的呵斥声时断时续,不多时,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前方传来了几人趾高气昂地叫骂声。
“都给我下来!真当自己是回事了?使者在前方等你们!别给爷怠慢了!爷手里的刀子可不认识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听到了没!”
魏东河低声念了一句:“到底还是来了。”
濠镜是在次日收到官府的回信的,这两广一带也是豪爽,一口气便是两百只枪支的需求,语气之中,多有高高在上之嫌,可毕竟也是官府放下身段,去应对这等事情。
魏东河稍加思索,也就决定去谈谈这笔买卖。
只是,倒是没想到,即便是有求于人,这帮子丘八也不乐意低头认人。
反倒是让魏东河心头闪过一丝警惕。
他身边的海盗先行激愤了起来,其中几个年纪稍小的,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抄起家伙便要与他们拼命。
魏东河伸手拍了拍众人的肩膀,而后笑着说道:“我们这次来是和这些个痞子做生意的,没必要喊打喊杀,真要动手,给他们以颜色有的是机会,把你们的身手和家伙都收上一收,咱们便去见见客。”
说罢,他挪动自己矮胖的身形,第一个下了车。
入目之处,他看到的是一行士卒,都面色不善地将车子团团围住,仿佛生怕他们跑了一般。
见得魏东河下来,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其中一人更是大声呵斥道:“来者何人!”
“海国之臣。”
“海国?你们濠镜的人可是好大的口气,莫不是要造反?”
“便是造反,你们又奈何得了我等?”魏东河不禁有几分失笑,但看着那几个士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便是知道说到了他们的痛楚。
毕竟若是真有本事,便将濠镜彻底荡成一片平地,何必来买枪支?
这世上本无对等的买卖,便是如此。
“前头领路罢。”他没有和这些士卒客气,那几个人仿佛有些不甘不愿地咬着牙转过身,也不敢多加为难。
且是听到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稚嫩的孩子,斜戴着一顶帽子,身上穿了个兵丁的大衣服,看上去颇为滑稽,他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等会儿便有你们好看。”
魏东河权当没有听到。
童言无忌罢了。
众人前前后后往前挪动,不多时,已是到了一处地界,正有一个穿着文官袍子的男人正在那儿以一块大石做了桌面,正在涂涂画画什么,见得海盗众人抵达,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待那几个士卒上去回禀,方才停了笔,而后随意打量了众人一眼,冷笑道:“哦,就这么几个人?我们要的东西带来罢。”
魏东河却笑得如沐春风:“那银子呢?”
那文官似乎有几分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们海盗都掉在钱眼里了?如今西草湾两军交战,真是尔等报效祖国之时,如今反倒是一口一个金银钱帛,好不要脸。”
“难不成,大人想要白拿了这批枪械,还需得我等感恩戴德?那可真是谢谢了。”魏东河打量了周围一眼,见得都是嶙峋石子藏不得东西,已是心下了然。
那人说道:“我奉了汪大人的命令,在此并非是要做一场买卖,而是要与你们做个谈判。”
“那便不需要谈了,想买这批货的人颇多,不缺你们一个,我们大可卖给白莲教,大家都是造反的,还能互帮互助一番,可不是?”
魏东河早知道是这等结局,但也自是准备敲山震虎,给予这些恬不知耻的官场中人以警告,方才来到此地。
不过谁晓得,有些人便是如此无耻,叫他多等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偏要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那自然他也不会给他半分好脸色。
已是吩咐手下海盗扛起火器的木匣,自己走在最前方往来路折返。
“哼,真当此地是自家?想来便来,想走就走!来人呐!”
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已是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那人志得意满地看着面前,他们自然也有枪,而且为数不少!
可他睁开眼,却看到的是一根根黑洞洞的枪口,正冰冷而无情地注视着自己的脸颊。
他刚要说话,魏东河仿佛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他,这模样仿佛就在看自己的儿子。
“您呐,尽管开口,我这儿枪手不多,还都是临时的,但把你的脑袋打开花,想必不难。至于我等的结局,可就不劳你费心了,给你的脑袋开了瓢之后,
我们是生是死,是被乱刃分尸,还是有机会逃出生天,可都说不好,不过你恐怕也看不到了。”
他心下拔凉,知晓这伙人可是实至名归的亡命徒,说出来自然也做得出来。
这一场谈判就像是个玩笑。他哆嗦了两下,没成想,魏东河头也不回地走在归程之上。
那人仿佛听到扣动扳机的轻响,他急忙大叫道:“都把枪放下挪开!”
举枪瞄准的某少年海盗嘟囔了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那人气得浑身发抖,可自己各个死角都被盯了个清楚,仿佛自己做些举动就会横死当场。
他咬着牙。
他的性命金贵得很,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而且,看他们的火器模样似乎比自己手上的这些都要来得精细许多。
若是将这些兵刃带回两广,足以邀功。
可正在他们思想挣扎之时,魏东河已然走远。
“给我等等!我们好好谈谈!”
魏东河头都不回地挥了挥手,在他的身边忽然窜出来一群手持火器的少年,正朝着众人瞄准。
那人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更是复杂无比,似是有一万只草泥马正在崩腾。
不是说他们濠镜身单力孤,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火器和人的?
这下可好,原本以为是给对方送终,现在搞不好自己都要把小命丢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