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天上掉的馅饼或许好吃,但也得提防里头有无穿肠的毒药。
戈丁霍并非是一个庸手,他将地图摊平,叫手下的人悬挂了起来,而后几个士官看着整张地图,低声说道:“诸位你们怎么看?”
大部分人表示,这费雷拉神父的来历虽是可疑,但神父的身份便是一道最好的保险。
但戈丁霍皱着眉头说道:“可这张地图,太过详细了。”他指着上面的机关分布,还有各方面的信息。
“一个被奴役和困在兵工厂内的神父,是如何得到这份详尽的地图的?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上,他要比太多人都早一步,,知晓我们抵达了濠镜,不早不晚前来投诚……多少叫人有些不安。”
戈丁霍素来是个老成持重的将领,也正因为不贪功冒进,方才能够率领数量不足大明水师一半的兵力与之周旋,甚至到现在都无较大的损伤。
在用兵方面,他丝毫不逊色于一些大明的士官,甚至更为谨慎小心。
“也许,这并非是费雷拉神父绘制的。”
“据说濠镜击退了大明的陆军,而且早早地拉开了阵仗,等待各方势力的来临,可见濠镜方面有密集的情报网络,我们的到来,显然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濠镜上应当找不出能够做出这么精致地图的人,除了我们的神父之外。”
“是呐,我见过大明人绘制的地图,都不如这般精细的,他们的画更多的擅长写意,没有那么绘真的手法,这分明便是西方的绘图工艺,像是这样的地图只有我们才有。”
一时之间,船舱内吵得不可开交。
戈丁霍伸手往下压了压,低声问道:“诸位离家已是有多久了?”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众人显然一愣,面上也多了几分愁绪。
自东印度到濠镜,他们辗转数月,而在东印度时候,这一船的士兵就已经跟随在戈丁霍的左右,征战来往,脚步遍布世界各地,如此一来已有数年光景,有几个军官甚至上船的时候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到了如今已是胡子拉茬一大把的中年人了。
海风摧残人的精神和面容,与自己的家乡亲人天各一方,更是折磨人的东西。
尤其是在西草湾的数日,连连遭到大明水师的迎头痛击,更是让他们觉得举步维艰,甚至有了几丝放弃的念头。
毕竟他们也是想要早些回到自己的家中去,与自己的父母亲人团聚,而不是在这里被拖入泥淖。
包括戈丁霍同样如此。
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是你们的船长,我将你们带上船,也有义务将你们带回你们的家乡去。”他扫视着自己的部下们。
他继续说道:“费雷拉神父所说,我觉得并不会是假的,神的仆人不会作践自己的身体,而且,这份精密的地图,用的乃是我们西洋的技法,
你们没见过大明的绘画,但我和格尔提却是见过,大明的地图也并非如此,可见这乃是我葡萄牙人的作品,恐怕乃是由还在岛上的画师,通过神父们搜集的消息,绘制而成,这是神父们的努力之下的结果。”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
“只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打完这一仗,重建濠镜,我们便可以扬帆起航,回到我们的家乡与故土,我们将会得到无上的荣耀,由国王替我们分封爵位,我们会有自己的土地和仆人,这些荣光都将属于自己的家族。”
他看着激动部下们,笑着说道:“打完这场仗,我们就回家!”
众多葡萄牙人发出了一声声的欢呼。
戈丁霍看着茫茫夜色,低声说道:“只不过,却不能只叫我们出力,叫他们在一旁虎视眈眈,可得将他们也都拖下水才好。”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凶狠。
似乎预示着一场大战的胜利到来。
……
濠镜上,费雷拉神父下了船,早有几个头戴兜帽的人引着他往城中走去。
几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径直来到了一处小院落,里头灯火通明,隐隐约约间,似乎能够听到一些人的交谈声。
他们推门进去,见到的正是魏东河和谢敬,而坐在正中央正手持画笔,不时与站在一侧的神父交流着什么的男人,却是一个中年文士,见得人进来,也不曾抬头,只是在桌上涂涂画画着什么,看上去颇为自得。
“神父,你可是回来了。”魏东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这时候,那画画的男人方才抬起头来,他笑着说道:“这油彩画的技法与我丹青水墨确实有大不同,我已经研习了许久,也只不过学上个皮毛,怎么样,效果如何。”
魏东河和谢敬看着这个人神色有几分古怪。
便是连他们都开始权衡,当时陈闲留下这个人而并非留下苏彦昌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苏彦明。
苏青的长子,一个想要当画家的海盗之子。
费雷拉神父言谈有几分木讷,他低声说道:“我想那戈丁霍或许有几分怀疑,想要叫他上钩,没有这般容易。”
魏东河和谢敬都叹了口气,他们也知道这个计划有几分仓促,对方迟疑也是情理之中,但听到这个结果,多少有几分可惜。
毕竟若是对方贸然进攻,便算是给足了他们的机会,如今对方仍旧举棋不定,这让他们有几分头疼。
“对方毕竟不是泛泛之辈,海军攻城更是难上加难,他们小心谨慎也是在情理之中。”
正当众人还在商讨之时,有人自门外走了进来,魏东河看到的是小邵神色凝重,他来不及开口,小邵已是说道:“就在刚才葡萄牙人似乎派出了两支小船,前往大明水师和三灾的地头,若是我没有猜错,
他们恐怕是要谈谈关于濠镜一战的策略了,想来他们也觉得分开行动会被一一击破,戈丁霍想要破釜沉舟,联合双方先将濠镜拿下,再做图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