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当真这么说?”
屋舍的后堂,两人正说着话,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领着陈闲上楼的文士,此时他的面色阴沉,若是细加看去,居然与苏青有那么几分相似。
“是,孩儿以为此人狂妄无知,许是那日不过是阴差阳错……”
“呵呵,他是在向某人表忠心呐。”老人咳嗽了两声,面上却带着一缕捉摸不定的笑意。
“关于三山岛上的事情,他只字未提吗?”
文士一拱手说道:“我曾有意无意地问起,他却直接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亲口禀告苏公你才能放心,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甚至我多说两句,他反倒是发起怒来,我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老者皱着眉头,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随后说:“叫他进来罢。”
……
陈闲倒是头一回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位银岛之上的权力者。
苏青。
此时的屋内点了四五只蜡烛,门外却已经早已封锁,放下了厚厚的玄黑色帘幕。
“陈闲,不大好意思,老朽如今见不得光,只能待在这样的暗室之中,万望赎罪。”
属耗子的?
陈闲笑了笑说:“黑灯瞎火,空无一人,重重帷幕,苏长老要说,你在后头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只待你摔杯为号,陈闲我也是信的。”
“陈闲你有不臣之心,既然入了我们白银海贼团,便生是我们的人,死是咱们的鬼,你上来便与岛外之人勾勾搭搭,小老儿执掌的乃是整座岛上的刑法,就在此处斩杀了你又如何?”
陈闲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整个屋子之内,只听到一阵阵蜡烛燃烧产生的轻微爆鸣,在逐渐蔓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逐渐爬满了陈闲的周身。
陈闲却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鼻孔都要朝天上去了,仿佛对生或者死,都没有太多的介怀。
空气的沉默还在渐渐扩散。
就在这时,老者坚毅而又爬满了皱纹的面容渐渐化了开来,他低笑道:“我说笑的。”
“我也是开玩笑的。”
一老一少互看了对方一眼,不由得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小狐狸。”
“老狐狸。”
双方纷纷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只是面上仍是一团和气。
“三山岛上有什么异状?是否当真如同那些个海盗所言,遍地都是尸骸,同样遍地都是硝石矿?”
陈闲点了点头,把其中的来龙去脉都诉说了一遍,其中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隐晦之处。
老者听完频频点头,只是听到碧血之时,眉头也微微一皱,随后说:“若是碧血重出江湖,恐怕此事将是一场席卷海上的浩劫。”
陈闲翻了翻白眼,浩劫个鬼哦,你们这些人在海上无恶不作,要碧血回来也就是黑吃黑,反正老百姓不可能更惨了。
现在装什么正义使者?我还飞天小女警呢我。
“苏公所言极是。”
“这件事辛苦你了。”
“不过,那边的硝石矿劳烦苏公了,我们工坊近期有些许大动作,其中对于硝石的消耗远超我们的预计,苏公是仁义之辈,对我们工坊多加照拂,蒋老在时,便时时提点弟子,要让我们尊老爱幼,体恤苏公,以苏公为典范,造福银岛,共创……”
“蒋老有心了。”
陈闲一脸诚恳地说:“我们工坊人少事多,如今正是繁忙之时,新式的火炮和战船都在建造,实在无力运输物资,苏公……”
苏长老脸皮一跳,这衰人面子不要的?蒋老从来都自视甚高,向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哪怕苏青身为大长老。
如今他的后继者可好,上来就是要这要那,还将自己的脸皮丢在地上,将自己捧到天边去,若不是有张俊为前车之鉴,他还真不知道这张笑脸之下藏着多少讥讽!
可偏生陈闲所执掌的工坊本就是各家争夺之地。
“苏公,我知道此事叫你为难,我听说孙二爷之处人力众多,如今孙二爷毕竟不管事了,只将北岛经营地如同铁桶一块,前几日,他还遣了使者过来,如今正在工坊内做客。
我平日里不好许人口舌,免得落人人情,让蒋老难做,如今这事儿,也是由不得我了,若是蒋老回来,我便向他请罪便是。”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所说的话,却是让苏青有些心惊肉跳。
什么,孙虎那个老狐狸也想要插上一脚?是了是了,之前过年之时,他的手下便是与孙二爷手底下的一个头目一起被人从工坊打出来的。
错不了,错不了。
他看着陈闲已是对着他一拱手,快步往门外走去,不由得拄着拐杖追了两步。
一边喊道:“贤侄,贤侄,留步!”
这时,陈闲转过身,他的脸上仍是带着几分沮丧和不可思议,他低着头问道:“苏公,还有什么吩咐?如今工坊事多,我已经出来了有些时候了,若是教蒋老知道,哪怕是知晓是苏公的意思,恐怕我也得被打折了腿示众,苏公不要叫我难做呐!”
啥?你还准备去打我的小报告?蒋老这人最是小心眼,要是知道我折腾他的门人,还不把我这个碧朝堂屋顶给掀了?
他连忙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要谈的乃是与这些硝石矿有关,我恰巧记得,我手下的四子,佳飞正从外头回来,闲在岛上也无他事,便让他负责此事,亲自押运这些硝石如何?”
“苏公,这般不好吧?”
“哎,贤侄这话可真是见外了,我们都是同团的人,同气连枝,情同兄妹,怎么会不好呢?此乃我分内之事,你回工坊等消息便好,一切都由我来操持。”
陈闲赶忙又是一拱手:“那便多谢苏公了,我替我工坊所有人都谢过苏公!”
陈闲啧了半天,得,这蒋老传人的身份可还真好用,之前还叫我陈闲,如今却要叫我贤侄,贤侄。
虚伪!无利不起早!
陈闲消失在了屋子之中,整个屋舍又有人上来吹熄了蜡烛,黑暗之中,老者的表情又无人可见。只是他冷哼了一声,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