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地区因为经济较为发达,因此各种民办书院其实也不少,仅广州城内外小有名气的书院就有五六家之多。而这些书院在每年春秋两季,有时也会在市面上放出招生信息,招收新生入学。
不过传统书院基本都是靠着在本地长期积累下来的名气吸引生源,极少会利用专业的宣传手段来为书院造势。对这些书院来说,每年是否能有学生在乡试会试上考中功名,才是吸引新生入学的最好方式。
当然这些书院的经营者也很难明白,一个不以科举为教学目的书院,要如何在大明境内办学。
琼西书院在海汉国内自然已经算得上是第一档的民办教育机构,不过其影响力也基本是限于海汉统治下的地区,在广州可谈不上有什么名气,绝大多数民众都对这个刚一冒出来就大做宣传的书院感到很陌生。
琼西书院的宣传告示并没有提及书院历史上出过多少位金榜题名的高人这类内容,而是简单粗暴地表明了自己的特色:来书院就读的学生,都可以学到一门能够养家糊口的手艺,并且书院会保证学生就业。
此外就算是家境贫寒连学费都筹不出来的学生,也可以报名就读,由学院垫付学费和生活费,通过勤工俭学的方式来慢慢偿还。
明眼人一看就懂,这间书院的招生对象就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也没打算要培养学生去参加科举考试。这也就意味着琼西书院所要吸引的生源,与本地书院其实并没有直接的冲突。那些根本没有足够的家财供后代走读书应考这条路的贫苦人家,也从来都不是本地书院所要争取的对象。
既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本地的各家书院也就不会因为这些招生告示而产生太强的危机感,甚至都不打算将琼西书院视作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这在无形之中其实是为尚处于筹备阶段的广州分院减少了许多来自外部的压力。
而这也正是张金宝在之前与李奈所商量的宣传策略之一。琼西书院要想在广州这种陌生环境中立足,就必须要大张旗鼓地打出名号来,但这又很容易召来同行的注意,到时候说不定明里暗里便会有一些使阴招下绊子的手段冲着广州分院来了。所以一开始就亮明书院的办学宗旨,避免跟本地的同行产生不必要的利益冲突,就成为了广州分院前期招生宣传的一个重要特征。
但针对社会下层民众的这种招生宣传,极有可能会因为民众的识字率问题而达不到理想的效果,所以除了在广州地区铺天盖地的招生告示之外,李奈还派了一些人在城内外做现场宣讲活动。
而张金宝作为这个合作项目的负责人,自然也是得亲自参与其中。他在儋州的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去到各个县城乃至村镇做招生宣讲,这个宣传模式实际上就是出自他的主意,做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什么是职业培训教育,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很难在短时间内用几句话就解释清楚,更何况宣传对象还是没多少文化,可能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的下里巴人。所以张金宝的策略就是简单扼要,直击要点——到琼西书院学一门吃饭的手艺,今后就不愁生计问题了。
当然了,为了能够在现场制造出热烈的气氛,张金宝也会安排一些人扮作围观群众,适时地抛出一些有爆点的问题,然后由自己来进行现场解答。
比如当下便有人提问道:“那要是学了你这书院的课程,以后的生计能有多少收入?”
“收入高低,那还是得看手艺水平,但只要能完成学业,今后一年下来怎么也得挣上百八十两银子!而且你还不用担心离开书院之后找不到差事做,我们书院是从入学到就业全程负责,保证每一个从琼西书院走出去的学生都能有极好的前途!”
张金宝的回答掷地有声,围观人群顿时轰然,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特别是依靠出卖劳动力换取去收入的行当,年收入基本不可能达到张金宝所说的水平,就算是减半,也足以让人艳羡了。
这个收入水平,甚至超过了相当一部分的读书人。要知道如果没能在科举考试中获取到官府认可的功名,那就算是十年寒窗苦读,也很难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多半就只能当街卖字或是蒙学教师,堪堪能够糊口而已。
当下便又有人出声,质疑张金宝所给出的收入水平并非普通人所能达到,认为他有吹牛皮之嫌。
张金宝道:“各位,那我就要说了,有的人只能认知自己方圆五尺内的世界,而对于这个范围之外所发生的事就茫然无知了。一年百八十两银子收入就很了不起吗?那可未必!由我们琼西书院培育出来的专业人才,一个月收入百八十两银子也大有其人!”
有人在人群中应道:“什么活计如此好赚,你可否给大伙儿透露一二?”
张金宝道:“我可没说这钱好赚,再说一遍,收入高那也得是凭本事换来的。例如经验丰富的造船师,海汉国几大造船厂开出的饷钱,都是在每月百两银子以上,如若不信,各位可自己再去打听打听!”
类似造船厂这种机构在大明挖人,最有用的手段当然就是极高的待遇了,常年都会有若干高级岗位的招募告示张贴在牙行之类的地方,吸引大明的工匠前去应征。当然实际上能达到那些高级岗位技术要求的人才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应征者的技术水平也只够做个普通船匠,不过他们去到海汉所能获得的收入肯定会强于待在大明,所以仍是有很多人最终选择了去海汉发展。
琼西书院的毕业生当然不可能拿到一月百两银子的收入水平,张金宝在这里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但他说得言之凿凿,当下倒是没人再质疑这一点。
但哪怕是月入十两银子的水平,也足以让很多贫苦人家动心了。在这个时代要学一门手艺,可不是哪里都能学到的,去各种作坊当学徒,起码都是三年起步,要学到真本事,可能得花上十年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而琼西书院所设的各种专业科目,最长不过两年就结业,然后便可获得张金宝所宣传的高收入工作,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
当下又有人问道:“那书院有哪些专业可学?”
张金宝道:“我们在广州所设的书院,将分为航海、贸易、制造、农技几个大项,每个大项下又会分设多个专业,学生可在报名时自行选择感兴趣的专业就读。如果拿不定主意,我们也会视个人的具体情况推荐适合的专业。再说一次,只要能完成学业,我们都会保证后续的就业,无需担心学成之后没有用武之地,交给书院的每一文学费,都会收到最好的回报!”
“那你这书院随时都可以报名入学吗?”
“本书院在广州的分院目前还在加紧筹备,预计再有一个月便会正式开学,不过碍于教学场地所限,我们第一批招收的学生将会有名额限制,预计上限不超过三百人。所以各位若是有志于此,最好就早早报名缴纳学费,名额一满就停止招人。错过这次机会,下次招生可能就得等上许久了!”
张金宝卖力吆喝的样子,不亚于任何一个努力的商人。他深知普通人对“限量”这种设定的偏好,所以在宣传阶段便特意强调了书院招生的数量限制,以此来加强受众的紧迫感,这样也会促使那些犹豫不决或者持观望态度的人为了不错失机会而更快地作出决定。
当然了,限于广州分院目前所在地的接纳规模,书院的首批招生也只能控制在这个数量上。不过按照张金宝的想法,如果最终报名人数要大于分院的办学规模,对于这多出来的一部分人他也不想放弃。
按照以前在儋州的办学经验,每年都会有一些交不起学费的穷苦子弟来报名,这些人基本上只能在入学之后通过勤工俭学的收入来抵扣生活费和学费,而琼西书院的宣传对象便是社会下层,不出意外广州这边应该也会有不少这样的特殊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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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录取学生肯定是以能够足额缴纳学费的对象为优先,至于超出限定数量之后的这些穷苦求学者,张金宝就打算给他们开辟一个特殊的入学通道,让他们自行选择是否愿意去儋州入学。如果愿意去的,可以由院方负责食宿路费,并且先行垫付入学之后的一系列费用。
根据海汉民政部门的统计,少年时迁入海汉的大明汉人,九成以上最后都是留在了海汉,入籍变成了海汉人。所以如果能通过招生的方式吸纳一些年轻的移民到儋州定居,那也算是相应了国家号召,并且这种措施肯定将会得到儋州官方的支持,对琼西书院今后的发展也会有好处。
不过说了这么多,张金宝最终还是得拿出让人信服的凭据,否则他一个外来户,凭什么让大众相信他的办学实力?
这个凭据就是福瑞丰了,张金宝在每一场宣传活动的最后,都会特别强调一下琼西书院在广州的唯一合作伙伴是福瑞丰商号,而且还是书院一部分专业的就业方向。
以福瑞丰在广东尽人皆知的声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会再质疑琼西书院的办学实力了。更何况一部分专业学成之后就能进福瑞丰工作,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张金宝所宣称的学成之后便会有高收入的说法。
而按照书院宣传告示上的说法,学业完成之后的就业方向远不止福瑞丰一家而已,南海地区最大的民间商贸团体琼联发下属的各个商业机构,也都会是书院的潜在用人单位。
以张金宝的人脉和琼西书院的影响力来说,这个宣传倒是有一点点吹嘘的味道了,不过张金宝自认背后还有儋州官府会给自己做背书,这个牛皮吹一吹也无伤大雅。毕竟关于书院学生的就业问题,这些年一直都解决得相当不错,不用担心这个牛皮会被吹破。
张金宝在广州所做的这些活动,李奈也会派手下的管事到场站台,以此来向民众表明福瑞丰的态度。
因为事前准备充分,加之张金宝对此也有比较丰富的实际操作经验,这种活动的现场效果都相当不错,一般在宣传结束之后,便会有民众主动上前咨询更为详细的招生规则和办学情况。
当然这样的宣传活动花销也不小,光是在广州和珠江沿岸各地大量张贴招生告示和制作各种广告招牌,所花掉的银两就已经有七八千两了。而每一场有张金宝出席的现场宣传活动,整个过程都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算下来至少得有两三百两银子的开销。
这部分的开销,基本就只能由琼西书院自行承担了。所以张金宝在这些活动中也是格外卖力,不管招生效果如何,至少要先把书院的名气在本地打响。
而琼西书院如此大规模地在广州展开宣传,官府自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动向。不过李奈这边早就已经打过招呼,倒也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去找麻烦。
虽然这琼西书院据说是海汉人的产业,但毕竟这买卖有福瑞丰参与其中,那四舍五入可就算是福瑞丰的生意了。本地官府上上下下,大小官员,几乎无人没有受过福瑞丰的恩惠,所以也没什么人会跳出来为难。
当然除了官府之外,李奈还得摆平广州本地的三教九流,避免有些不开眼的混混把张金宝当作了外来的肥羊对付。不过即便跟方方面面都已打过招呼,也还是要防范突发情况,所以每场宣传活动的开支当中,其实还有一部分是安保方面的人员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