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过哈吉斯,用羊胃塞上切碎的羊油和羊下水、洋葱、大麦等等,煮熟后挤出来吃,或是放凉之后切成一片一片的,吃之前再用羊油煎热,几乎都是羊身上的东西,”哼,光听做法就知道是一道黑暗料理,更何况谁不知道苏格兰人对绵羊的热爱超越了食材呢。
就着洋甘菊茶弗里兹把这顿乏善可陈的午餐对付过去了,远渡重洋来的中国茶属于奢侈品被征收高额关税肯定喝不起呀,只能用野草一样生长的洋甘菊来代替了,也有美国人喝走私咖啡,不过在野外没糖没奶的喝咖啡就是找苦吃。
看着瑞克把面包片丢在煎锅里,用咸肉油炸得硬硬的,当作美味嚼得咔咔响,弗里兹对他不禁产生了一丝同情?
“今天下午我们就能赶到兰开斯特镇,是继续赶路呢还是在那儿过夜?”在民族特色美食上扳回一城,瑞克心情大好。
“还是赶路吧,我现在一心只想早一点到皮特堡。”脸皮还不够厚,没好意思说这是使命。
“要不我教你怎么赶车吧,路很长我可以稍微歇会儿”
“……”
又这样赶了两天路,“不行,今天说什么也要在前面的镇子上转一下,我的酒都喝光了!”
前面这个镇子叫哈里斯堡,和兰开斯特一样是来自于旧大陆的地名,移民们起名字实在没什么天赋,后来在美国光哈里斯堡就有十几个。
还有许多移民大字不识一个,连个姓都没有,比如瑞克就没有,人口统计时公务员就随便帮他们填一个后来闹了不少笑话。
眼看要进镇子了,瑞克却拐上一条小道,还不时用鼻子嗅嗅,也难为他自己一身酒味还闻得出什么来。“酿威士忌要烘干发芽大麦,和烤面包的香味区别很大,你闻不出来?”
“……”
“如果是农家自酿烘不了多少麦芽,隔着那么远就能闻到的,嘿嘿,一定是个大酒坊。”说着挤了挤眼睛“跟着过去,一定有你的好处。”
18世纪时的威士忌酒被赋予了许多神奇的能力,感冒了热水里边加几滴威士忌或者红酒喝下去,病恹恹精神头不足喝上一口威士忌,睡眠不好喝上一口威士忌,少男少女生青春痘了擦点威士忌,如此等等。
在德国拜耳把**因和**因折腾出来前威士忌就是医生的万能灵药,甭管是不是智商税,弗里兹前几天不就是被瑞克一口威士忌“救活”的么。
来到宾州的白人定居者们在填饱肚子之后,很快找到了丰富业余生活的方式——酿私酒。
美国建国初期,南方奴隶州以种植经济作物为主,北方几个州以林业、工商、捕鱼为主,只有宾州以粮食种植为主业,所以宾州乡下自酿威士忌几乎是家家有份。
由于英美两国互相贸易制裁一时美国百业凋敝,困境中的美国政府为了增加收入偿还战争国债于1791年立法向蒸馏酒酿酒者征税,甭管你是不是只酿来自己喝都按蒸馏器收税,1794年宾州匹兹堡附近的抗税者爆发了威士忌暴动。
结果很喜感,是什么让农民拿起了枪——没钱交酒税,那又是什么让他们放下了枪——派来镇压的美军跟农民买威士忌喝,他们现在有钱交税了。
蒸馏酒器法案也不得不两次修订最终在几年后废止,这次出动美军花掉美国政府150万美元,相当于历年收上来酒税总和的三分之一真真的赔钱又劳神,这当然让政府很不体面。
随着定居者的子孙们向西开拓,酿私酒传统也扩散到更多地方。100多年后美国的禁酒令让这一传统变成流淌的金河,开着改装车装满私酿在月色下飞驰很快成为深夜乡村一景,私酒也有了个月光(moonshine)的别名。
“弗里兹,快过来,艾略特夫人有事要问问你。”
“哎,你自己买酒就好了,又要扯上我,我可不想到一地就要做一地酒桶。”弗里兹只敢小声嘀咕,光赶路不干活也不行,离家时父亲给的旅费不多,除开法贝尔在码头上塞给自己的那个金路易兜里剩下的几个铜币就只够雇一天车了。
“尊敬的夫人,不知我有什么可为您效劳的?”
“是萨瓦兰先生吗,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这么能干!我听你的车夫说你很熟悉果汁酒,是这样吗?院子后面种着几十棵苹果树,眼看就要收获了。年年我们都用来酿酒,可是今年我喝到一杯法国来的西打酒(苹果酒),我才知道苹果酒应该是浅色透明的,哎呀~糊涂这么多年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呢!”
艾略特太太是个五十多岁和善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一只牛奶猫,温和的笑脸带给人像母亲一样的感觉让你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瑞克真是忘不了给我打广告,梁平赶紧搜刮了一下弗里兹的记忆深处,心里大概有数了。“这个问题我还真知道,酿西打酒的过程很长,夫人,我需要看一下你们是怎么做的才知道是哪里不同。”
“这好办,卢伯特,你带弗里兹先生去后院看看,讲一讲我们是怎么酿苹果酒的,”卢伯特是艾略特家的小儿子,看起来比弗里兹只大两三岁,他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梅林.艾略特已经接手酒坊生意,二哥叫尤金.艾略特在巴尔的摩从事进出口生意。
一边往里走一边聊起艾略特家的烈酒生意,原来老艾略特先生曾经是在阿拉巴契亚山那边种烟草的拓荒者,庞蒂亚克战争时几乎光身一个逃回到山这边,和被印第安人杀死、俘虏的几千人相比算是幸运了,更走运的是他居然获得了艾略特夫人的青眼就此落地生根。
独立战争时州政府提倡用谷物酿威士忌自力更生摆脱对进口朗姆酒的依赖,老艾略特先生乘势而起居然成为了本地大酿酒商,可惜去年初的时候他已经蒙主恩召。
“蒸馏器税太重了威士忌不涨价就会赔本,英国佬对美国出口的毛皮也加税,买酒去换河狸皮的商人赚头太少小商人都破产了,今年的威士忌比去年少卖出去三分之一。”
“所以你们就想到酿不需要蒸馏的苹果白兰地咯?”弗里兹觉得自己把握到其中关键。
苹果白兰地是在冬天把发酵好的苹果酒从地窖里搬出来,让它在酒桶里结冰,再取出冰块扔掉,桶里剩下的就是已经浓缩的酒浆,随着室外温度越来越低多次重复这个结冰浓缩过程,酒精含量能够被浓缩到30度以上,就成为一种不需要蒸馏的烈酒了。当然,棕色的苹果酒这样浓缩出来的还是棕色白兰地,卖相十分不好,白兰地最早可是指浅色的蒸馏白葡萄酒呀。
“这就是你们的苹果?看起来闻起来都很不错呀!可以吗?”看到卢伯特点头表示可以,弗里兹摘下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衣服上擦擦小小咬了一口。
酸~!这个年代的苹果味道实在是酸只能被拿来酿酒,后世又甜又香的水果大苹果最初就是19世纪在美国品种改良出来的,然而梁平显然来早了。
“我想起一种苹果干的制法,作为饭后甜点或是茶食都很棒,”一边说弗里兹一边掏出切面包的小刀,三两下掏掉果核,然后像切旋风土豆一样旋转着把苹果切成了一整个长条,顺手把它挂在枝头上,仍然炽烈的阳光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它晒干。
“这样的苹果干吃起来脆脆的也没那么酸了,要是再浇上一点糖浆味道会更美呢!”
“浇糖浆,哈哈,想的好奢侈,你上一次吃到糖是什么时候啦?!”
“这个……”搜索了一圈弗里兹的记忆,梁平发现之前自己忽略的一个生活细节,吃糖对此时美国普通人的确是一件奢侈事情,而不止是老桶匠挣不到大钱。
虽然美国离盛产食糖的西印度群岛很近,糖在产地比粮食还便宜,可是英法两国把几乎所有出产都运往本土,法国只往新大陆贩卖下脚料糖蜜,英国做的更绝只允许殖民地生产粗糖,然后全部运往英国精炼。
经过美政府收奢侈品税之后从英法来的食糖近乎绝迹,市场上偶尔出现的糖全是走私的不法商人从西印度群岛弄来的,数量毕竟有限满足完南方奴隶主们就剩下不多了,能够提供粮食和黑奴这两样西印度群岛抢手货的奴隶主有购买优先权。
美国南方不能种甘蔗吗,当然能的,可是榨糖厂设备投资很大,厂主跟英国金融家借了钱被弄倒闭完了。
没有蔗糖不是还有蜂蜜吗,很遗憾北美洲是没有原生土蜜蜂的,19世纪为了帮苹果园授粉才从欧洲引入了蜜蜂。
那么北美不是还有枫糖浆吗,是的,现在糖枫产地还在印第安人和英国人控制下,他们都很喜欢枫糖的美味,可不会跟美国人分享。
那麦芽糖呢,美国人不知道熬麦芽糖吗,回答正确,他们真的不会,虽然古埃及时候西方就学会了用麦芽酿啤酒,但是他们只有各种麦粉可用,结果淀粉糊化这道工序效率不高,然后糖化效率也就不高,错过了发现麦芽糖这个宝贝。
梁平虽然机电专精,但娶了个药厂技术员老婆,各种信息耳濡目染下在这个时代对淀粉糖化这个工艺的了解可说无出其右。
麦芽糖似乎是个好主意,能够很快填补美国产业空白,也能很快填补上钱包的空白,而且最棒的是前期需要的投资不高。
几口大锅,一个粉碎原料的磨或者臼,几个泡发麦芽的篮子,一个过滤渣滓的筛板,几套冷却麦芽糖块的模具,是不是很简单!
麻烦的就是工艺一旦不能保密别人照方抓药也很简单。
不过考虑到美国在略为发达一点后就把手伸向了古巴染指加勒比海蔗糖生意,麦芽糖将会被源源不绝的廉价蔗糖淘汰,赚很多钱和赚很长时间的钱都不可能。但能保密个几年挣出个工厂的首款这门生意也算做得!一门通向甜蜜的生意!
想到得意处弗里兹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哎,弗里兹,你在听我说吗?这就是圆形马拉苹果磨槽,苹果就是倒在里面磨成果渣的。”
“这个设备到处都是一样的,颜色变化跟后边的做法有关系,你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