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粤军第二师在听说要出省作战之后,当晚就有一些会党成员结伴逃走。不过负责在城中寻访的新军士兵,连夜把这几个逃兵抓了回来。
黄兴对这件事感到很忧虑,他深知会党不可靠,这些人在起义之前是反清的中坚力量,可是一旦起义成功之后,即刻又恢复了地痞流氓的本性。第二师几乎每天夜里都有大吵大闹的情况发生,全部是会党成员聚众赌博、喝酒作乐。如今第二师还没有出征,又发生了逃兵的情况,这革命大业还怎么进行下去?
至于吴绍霆的第一师则一切正常,上次作战会议结束之后,他已经制定了同时进攻肇庆和新安的计划。务必在两天之内光复肇庆和新安,然后集合兵力全力进攻韶关。只要打通了韶关,第二师就能顺利出省,北上进攻江西。
据消息称,江西现在的局面十分危急了,当然这个危急是针对官府而言。
江西省的会党频频作乱,到处煽风点火,为革命粤军抵达出兵江西打好基础。同时,李烈钧在1月4日这天返抵南昌,与昔日旧部和武备学堂的少壮派军官集结,随时准备相应革命,在南昌发起起义。李烈钧甚至将江西与广东边境旧军布防的地图都绘制了出来,派人加急送到了广州。
进攻肇庆和新安的时间定在1月9日,第一师第二团出击肇庆,第一团和炮兵团夜袭新安。在出兵之前,吴绍霆没有采取任何保密措施,反而大肆放出革命粤军要进攻肇庆、新安的消息,这么做的目的有两点,其一是让肇庆、新安的革命人士做好准备,其二是威慑这两地的顽抗势力。
哪里知道1月8日早上,新安防军总营龙靓光发来电报,率领防军总营一千五百余官兵起义反正,并与中午时分攻克新安县府,抓捕新安知县。下午,龙靓光就派人把新安县知县等大小官员押解到了广州。
当天傍晚,肇庆发生兵变,李耀汉率领本部绿营军推翻肇庆县,并通电响应革命政府。
面对这两处不战而降,广州革命政府欢喜不已,认为广东全省光复不日可成。
但是吴绍霆却一点都不高兴,龙靓光和李耀汉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货色。前者与其弟龙济光相互呼应,正是二次革命之后龙济光统制广东的帮凶;后者是肇军的创始人,也是长久霸占肇庆粤系小军阀之一。
他之所以要采取武力光复的行动,就是希望能够扫清这些地方小军阀,实现真正的全省集权。不过现在看来,既然龙靓光和李耀汉都反正了,他不可能还要出兵去讨伐,否则只会引起内外公愤。
这天夜里,吴绍霆临时召开了第二次作战会议,制订下一步进攻韶关的计划。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的策略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武力统一广东省显然是不合适了,所以出兵韶关也变得很消极。这次会议他虽然依旧是商讨进攻韶关的行动,但是在部署上基本都是虚张声势,希望能够逼迫吴祥达自己投降。
其实肇庆和新安的不战而降,已经给全省做出了一个标榜。
尤其是广州西南方向的佛山、江门、中山三地,已然是感到压力倍增。这三个小县城本来就没多少兵力,现在连比较有实力的肇庆、新安都反正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不动?此三县不约而同,在一月九日凌晨时再次发来电报,表示归顺革命政府。
吴绍霆一直没有在乎这三个小县,要对付他们只要派遣广东水师一艘巡洋舰沿着珠江走上一圈,这三个县城就自动投降了。
然而接二连三的光复,并没有撼动韶关。
吴祥达既没有发电报归顺革命政府,也没有表示反对革命政府。很显然他还在犹豫,因为单单一个广东省光复,是否能够影响全国的变局,自己身为一介武夫根本是没有预判性的。所以,他保持着现状,等待进一步变化。
这就让吴绍霆感到不快了,如果吴祥达迟迟不肯投降,他只能发兵去韶关走上一趟。
下午的时候,陈炯明来到东校场军部找到吴绍霆。吴绍霆在自己简陋的办公室接见了陈炯明。陈炯明穿着一身新订做出来的军服,胸口还别着亮闪闪的革命勋章和同盟会徽章,看上颇有一种神气,只是他脸色很平静,让这种神气消弱了不少。
“竞存,坐吧,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吴绍霆笑着招呼了一声。
陈炯明坐了下来,他直接进入正题,说道:“震之,今日来找你,主要是有两件事。其一是我们第二师的公事,也就是军火和饷银的事宜。震之你应该知道,我们第二师的枪械不统一,子弹供应很困难,尤其是那一批美式步枪,最近我们问了好几个军械库,根本找不到匹配的子弹。”
吴绍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明白了。因为那批军火是美国最新的步枪,所以咱们国内还没办法仿制子弹。不过我上次是向美方订购的军火是分两批运达,第二批应该已经到了,只是因为广州城起义的事情让这些外国人颇有戒备,所以才没有交到我手上。”
“就算有第二批军火,但子弹问题如果不能彻底解决,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呀。”陈炯明忧心忡忡的说道。
“嗯,你说的对。我会让广东兵工厂接手此事。最近太忙了,兵工厂那边到现在还没复工。我晚上就安排一下。如果兵工厂能仿制美式步枪的子弹,那这件事就好解决了。如果短时间内不能仿制的话,我会再想办法。”吴绍霆说道。
“震之,我们第二师马上就要出省了。如果军火上供应不及,这可是大麻烦。”陈炯明严肃的说道。
“你放心吧,哪怕我们第一师跟你们第二师换枪,也会保证你们顺利出师的。”吴绍霆郑重其事的说道。
听到这里,陈炯明总算放心了,他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至于饷银我们师闹得很厉害,在起义之前我们曾答应这些民军兄弟,起义成功后会发光复饷。在惠州起义时,我们已经把惠州府的官库存银都派下去了,只是惠州官库存银不多,还有很多兄弟没有拿到光复饷。此外李福林、关仁甫还有黄明堂他们的手下最近也吵着要光复饷,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只怕会闹出兵变呀!”
吴绍霆知道很多省区为了刺激军队起义,都是拿光复饷做诱饵,不过他在发动新军起义时,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件事。新军士兵饷银虽然不多,但好在将军府从来没有断过,士兵愿意起义一方面是革命渲染,对清廷仇视,另一方面是他的威望使然。现在陈炯明跑来要光复饷来安抚民军,这让他怎么向新军士兵交代?
“竞存,光复饷的事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你们惠州那边许下的承诺,我们广州这边可从来没有拿着银子说事呀。更何况,就算要光复饷,你也应该去向财政部要呀!”吴绍霆故作生气的说道。
“震之,难道你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彻底一些吗?”陈炯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谨了起来,“我之前去找过善公,善公说广州新军起义伊始,总督府、省府的银库都是新军占领了,这些库银应该都在你手里才是。”
吴绍霆脸色一变,一月一日那天发动起义时,他确实强调进城之后占领官库,可是直到今天他也没有收到一笔官库的银子。他原本以为这些银子是被两广总督袁树勋转移了,又或者遭到了散兵和革命失败的哄抢,所以一直没有过问下去。现在陈炯明跑来对自己询问这件事,摆明就是认为自己私吞了这笔官库银。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的说道:“竞存,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根本就不知道广州官库的银子去哪里了。也许是起义时被人哄抢,又或者让其他人霸占了。可是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碰过这笔银子。我在通福银庄还有几十万的存款,这些都是我开公司赚来的钱,如果你要给第二师发光复饷,我明天可以去把钱提出来给你!”
陈炯明看着吴绍霆极其认真的脸色,忽然觉得自己误会了对方。
“震之,你别生气,我不是怀疑你。我也只是想把这件事弄清楚。”他立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