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大利亚战争问题上,邵振青持中立立场,实际上,他并不太关心这场发生在大洋洲的战争,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亚洲问题。
作为一名对国际政治颇有了解的新闻从业人员,邵振青很清楚“亚细亚解放阵线”现在所面临的新问题,过去,因为枪口一致对外,亚洲各国之间尚未出现纷争,但是现在,既然外敌已去,那么亚洲的内部问题就逐渐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而在这些问题中,最棘手的莫过于领土与边界问题,这个问题不仅与殖民时代有着很深的渊源,而且也是历史上的纠纷根源所在,比如说暹罗与缅甸之间的领土纠纷,以及暹罗与马来亚之间的领土纠纷,在历史上,暹罗一度也曾拥有较强的国力,与周遍国家发生过许多战争,只是近代衰落,在殖民主义的威胁下与它的邻国一同遭受着欧洲的盘剥,而当殖民者占领暹罗的邻国之后,又通过一系列的政治与军事手段从暹罗的控制下夺取了一些土地,而这无疑加重了现在暹罗与邻国之间的矛盾,而且这种矛盾中还往往纠缠着宗教情绪。
解决各国之间的领土纠纷问题,也正是此次“亚细亚解放阵线”改组大会的另一个主要议题,而今天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也正是要讨论这个问题,所以邵振青以主编之尊亲临会场,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与邵振青猜测的一样,从会议主席外务总长顾维钧正式提起这个议题之后,会场里的争论就立刻开始了,各国代表依次走上主席台发言,其中犹以土耳其、暹罗等拥有较强军事实力的国家代表的态度最为“积极”,他们都要求“亚细亚解放阵线”为他们的祖国主持“公道”。
为了夺取高加索地区,土耳其代表甚至拿出了一幅据说是十六世纪的奥斯曼帝国疆域图作为统治高加索地区的历史依据,而且按照这幅疆域图来算的话,恐怕连巴勒斯坦地区都要并入土耳其,至于暹罗代表,则拿出了一份据说是得到维希法国印支殖民当局认可的官方文件,而根据这份官方文件,暹罗的领土显然涵盖了法属印支殖民地的一部分,而这些地区也即将宣布独立建国,分别建立三个国家,越南、柬埔寨、老挝。
与亚洲大部分新兴独立主权国家不同,土耳其和暹罗没有沦为列强的直接殖民地,虽然这两国一度成为半殖民地,但是它们的自主性还是有一些,这使它们拥有较强的军事实力,而且通过中国、日本的援助,它们的军队进一步得到了加强,现在,它们希望得到与它们的国力相称的领土面积,这多少有些仗势欺人的感觉,所以,两国的与会代表都是在一片嘘声中走下主席台的。
“给你们军事援助,是希望你们将枪口瞄准欧洲人、英国人!不是让你们瞄准亚洲人的!”
一名印度代表在主席台上发出了无奈的呐喊,并脱下上衣,向人们展示那瘦骨嶙峋的躯体上的子弹孔伤疤,这是英国殖民军留下的殖民罪行最直接的证据,这位代表的言行立刻引起了一阵掌声。
“亲爱的朋友们,请不要过于迷信武力,那会使你们陷入无可救药的卤莽之中,请吸取沙皇俄国的教训,武力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虽然它确实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
一名来自远东共和国的代表声泪俱下,拿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皮鞋在主席台的桌子上疯狂的拍击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过或许是因为肤色和发色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那一口俄语的缘故,他的发言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掌声。
……
现场的气氛很热闹,看上去似乎没有秩序一样,这使现场的记者们兴奋起来,纷纷站起身,向会场里拍照。
邵振青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扭头望向主席台角落,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中国总统赵北,此刻,赵大总统正在与坐在他身边的一名来自法属印支殖民地的人小声的说话,那人邵振青却也认得,正是越南的保大国王,而他的身边则是他的宠臣吴庭艳,两人中间坐着翻译,负责为总统和国王的谈话进行翻译。
保大国王是法国人于1925年挑选出来继承越南王位的,他是越南王朝系统中第一个接受正规欧洲教育的人,当他于1932年从法国学成归国返回越南时,越南傀儡朝廷的立宪派曾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有一番作为,而保大也曾试图这样做,并任命年轻的吴庭艳担任执行朝廷新政的内政部长,但是问题在于,不希望保大完成越南现代化改造的不仅有法国殖民者,而且也有来自越南朝廷中的顽固派,所以,保大国王遭遇到了清朝光绪皇帝所遭遇的相同的局面,改良既然无从谈起,那么自然会让位于革命,事实也是如此,当越南朝廷中的立宪派遭到镇压之后,越南的独立运动领导权就由立宪派手中转移到了革命派手中,而这些革命派中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得到莫斯科支持的那一派,他们不仅主张越南独立,而且主张学习苏联,走苏联的发展道路,这一派被称为“莫斯科派”,实力是所有越南民族主义者中最强的一派,因为他们有信仰,这个信仰不仅仅只是赢得国家的独立。
“亚洲解放之战”中,越南“莫斯科派”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他们误以为中国军队在扫荡了缅甸和马来亚地区的英国殖民军后就会立刻调头扑向法属印支地区,解放当地的被殖民人民,正是在这种错误的战略判断之下,越南独立运动“莫斯科派”过早的发动了全面武装起义,这固然是为了赢得国家的独立与自由,但是同时也有抢先夺权的打算,而且这一打算也得到了来自莫斯科的支持,所以,当中国陆军与海军发动“台风战役”登陆马来亚之后不久,越南就爆发了一场武装起义,一开始的时候声势浩大,使法国殖民机关惊慌失措,担心这是中国军队攻击的前奏。
但是就在越南民族大起义爆发之后,当时的法国政府接到了来自中国外交部门的一份外交备忘录,在这份外交备忘录里,中国中枢政府再次申明,此次“亚洲解放之战”是针对英国,不针对法国,越南的起义与中国无关,中国军队不会进入法属印支地区,除非法国站在英国一边对中国开战。
得到了来自中国中枢政府的书面承诺,法国印支殖民机关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立刻调集重兵,迅速进击,并在半个月之内就将越南民族大起义镇压下去,而在这期间,作为傀儡的保大国王也发挥了一些作用,在他的呼吁下,起义军中的部分立宪派向法国殖民军投降,这直接瓦解了起义军的斗志,同时,由于莫斯科答应的军火援助被法国海军拦截,最终,越南“莫斯科派”领导的越南独立起义就此失败,其领导人流亡莫斯科,组织基本瓦解。
此次越南民族大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是却给了保大国王一个很好的掌握军队的机会,或许是看到这个傀儡还有一些号召力,法国殖民当局同意保大国王将那些投降的起义军改编为一支王室卫队,接受法国军官的指挥,不过没等那支军队整编完毕,欧洲战争就爆发了,在德国军队的迅猛攻击下,法国迅速战败投降,而这之后,法属印支的地位问题立刻成了“亚细亚解放阵线”关心的下一个问题,也正是在这种局面之下,中国通过外交渠道向维希法国政府提出交涉,要求法国政府给予印支三国独立地位。
按照中国与法国的约定,越南将在1941年元旦那一天正式宣布脱离法国殖民统治独立,而在此之前,保大国王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组建了他的王国政府,吴庭艳因为中国总统的格外器重而被保大国王任命为第一届内阁的首相,这当然是为了讨好中国政府,毕竟,听说那位越南独立运动“莫斯科派”的领袖已经悄然潜回越南,而且正在组织一场旨在推翻保大国王的起义,对此,保大国王非常担心,他急需中国总统的帮助,必要的话,他也希望请中国陆军部队进驻越南各个战略要地,协助越南王军镇守。
看到总统先生与越南国王谈得非常投机,邵振青开始揣测两人的谈话内容,《申报》在越南也驻有记者,越南现在的局势邵振青非常清楚,一场内战似乎正在酝酿,或许,总统与国王谈论的正是如何消弭越南内战的事情吧。
就在邵振青琢磨着越南局势的发展变化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望,看见坐在后头的一些记者正在纷纷离开座位,涌向出口。
“发生了什么事?”
邵振青急忙赶了过去,拉住几名同行询问,最终得知,原来是八里台大道上发生了一场游、行,数千名定居中国的朝鲜侨民要求“亚细亚解放阵线”接受他们的一封请愿信,而这封请愿信是关于朝鲜独立问题的,朝鲜人要求日本政府无条件的立即给予朝鲜独立自主的地位,否则的话,这数千名朝鲜侨民就将在“亚细亚解放阵线”的总部大厦前抗议,除非“亚细亚解放阵线”立即给予他们明确答复,否则的话,这些朝鲜侨民将一直聚集在大厦前抗议,而且在此期间拒绝进食。
除非“亚细亚解放阵线”想眼睁睁看着这数千人饿死,否则的话,就必须给他们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