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一同为工作队送行的还有张激扬、蓝天蔚等人,来凑了个热闹,对于总司令如此关心乡村改造工作,众人多有些不太理解,现在革命初起,连清室都还没有退位,这么急着派人到乡村去,是否有些急噪了?
“诸位,革命是什么?”赵北看出了众人的虑,于是指着那艘渐行渐远的蒸汽船说道。
“革命,就是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光靠枪杆子是不可能打出一个崭新的国家的,只有思想,只有思想才能塑造一个崭新的国家!如果一个国家工人多,那么,主导这个国家思想的就是工人,我们就改造工人,如果农民多,那么,就是农民主导这个国家的思想,我们就改造农民。看看那些议院的议员们,他们是什么?没错,他们中的多数人是缙绅,不过,他们虽然穿着丝绸,比工人穿得好,可是,他们的思想却依然是农民式的,所以,主导着现在的湖北议院的,实际上是一群农民,如果农民思想守旧,那么,国家的思想必然守旧,如果农民接受新思想,那么,国家的思想也必然是新式的!谁叫咱中国是农业国呢?不唤醒农民,又该如何唤醒国民?所以啊,我不是在唤醒农民,而是在唤醒国民。”
众人揣摩着赵北话里的意思,觉得有些像绕口令,抬头看看这位总司令,却哪里还有一点“抢钱抢田抢娘们”地匪气?他的那几句话一说,倒是使他革命者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
熊成基淡淡一笑,说道:“振华,你是愈发高深莫测了,说得话像打禅机。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为人稳重,那个‘耕者有其田’的主张确实有些突兀,不讲是好的。我们光复会就不主张变更土地权利,外国也存在‘富者田连|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局面,可并不防碍它们成为列强,就拿美国来说,那里的大农场主可是拥有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地土地的。”
赵北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一样。美国是工业国,它的工业可以容纳足够的人口,即使没有田地,也不会饿死,但中国不一样,中国是农业国,工业规模小得可怜,养活不了太多人口,农民失去土地,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不饿死,只有去做土匪了,历史上的‘流寇’就是这么来的,他们往往是改朝换代地主力军。
要想依靠工业养活这么多人口,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工业化不可能一蹴而就,原料、市场、技术、人才,这些东西咱们都缺,发展工业不容易,中国落后太多了。不过,土地问题确实很棘手,处理这个问题必须小心翼翼,毕竟,中国耕地太少,人口太多,平均下来,人均耕地少得可怜,而且,南方和北方的土地占有情况大相径庭,也不能一概而论。”
“总司令说得对,中国目前地根本问题还是这个土地问题。前些日子总司令派我到农村调研,我在鄂东、鄂西走了一圈,发现乡村的缙绅更愿意把精力投在土地上,即使是一些经营矿业、商业的财主也是把土地投资作为工商业利润的第一选择方向,他们从工商业赚了钱之后,并不想着如何扩大经营,而是把钱投入地产,做地主收租,对于他们来说,土地永远是最稳妥地赚钱途径。什么时候国人改变了这种小农思想,什么时候中国的工业才会突飞猛进。”张激扬很是感慨了一番。
赵北叹道:“石人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中国的工业落后,固然有思想上的因素,但未尝没有政治上的因素,发展工商业必然会使社会成员地流动性变强,也会使人们的见识变得更宽广,变得更加不安分,一帮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乡民永远比一帮东跑西颠的商人好控制,遏制工商业地发展也是一种社会控制的手段,皇帝们巴不得百姓一辈子呆在村庄里,没有见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这才是封建王朝压制工商业地根本原因,至于担心发展工商业而导致农业生产凋敝的说法,根本就是颠倒因果,因为人是经济动物,有好处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去干,农产品少了,价格自然会上涨,那么经营农业的人也自然会增加,欧洲近代农业的发展就是佐证。作为决策者,所要做的并不是压制某一行业,而是居中策划,平衡工业与农业的关系。”
众人深有同感,一阵唏嘘,第一次工业革命中国没有赶上,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国依然没有赶上,而那两次工业革命都发生在清朝,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没人能够回答。赵北也无法给出答案。
“当然了。作为农业国。中国目前还是需要注重农业地。将来局势平静下来。咱们不仅要制订工业
划。还要制订农业发展计划。农田水利建设。化肥建设。这些都要抓紧。历史留给咱们地时间不多了。咱们是只争朝夕。”
见总司令兴致渐高。有越谈越深地趋势。参谋长蓝天蔚笑着说道:“这个工业和农业问题咱们以后再讨论。熊都督一路风尘仆仆。我已按照总司令吩咐。在黄鹤矶‘怡然堂’摆下接风宴。正式为他接风洗尘。现在也差不多到点了。咱们这就去吧。应邀前来赴宴地还有几位汉口商会地实业人士。他们对于工业也很有发言权。咱们不如就在那里好好议一议这工业问题。”
早有卫兵牵来战马。众人都是军人。军中骑马是常事。当下翻身上马。扬鞭驰骋。转眼就奔到了武昌城里。这才放慢速度。径往黄鹤矶头走去。
怡然堂是黄鹤矶头地一间酒馆。刚修葺一新。和其它酒馆一样。也是黄鹤楼风景区地一部分。自从赵北将这黄鹤矶头出租给商人后。这里就立刻变成了满是铜臭地地方。以前游黄鹤楼不要门票。可现在。没买门票。连黄鹤矶都上不去。没办法。军政府财政困难。不得不想办法开源截流。再说了。这怎么也算是第三产业不是?
但还没到怡然堂,众人发现早有几人等在黄鹤矾下,那些人里只有杨度是赵北的旧相识,另外几人却都是陌生面孔。
“皙子,你前天不是来向我辞行,说要回北方么?怎么,现在还没走?到这里做什么?”赵北下了马,走到杨度面前问道。
“本已上了船,可在船上碰见他们几位下船,我只好又下了船。”杨度说道,抬手指了指身边那几位陌生人。
“他们几位是?”赵北扫了那几人一眼,觉得其中两人似乎有些眼熟,但绝对不认识,想必也是在历史照片上看到过他们。
“不要误会,他们可不是杨某的知交故友,虽然相识,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度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然皙子不愿为我等引见,还是由在下来为总司令引见吧。”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走上一步,向着赵北鞠躬行礼。
“在下汪兆铭,字季新,广东番禺人氏,留学日本东京政法学校,现为同盟会评议员。”
“汪兆铭?”赵北不禁又打量了这人几眼,难怪觉得眼熟,没想到跟这个历史上的著名大汉奸如此近距离的站在了一起。
“在下还有个笔名‘精卫’,是投稿《京报》时所用。总司令既是光复会的人,想必也曾阅过《京报》,上面的那位‘精卫’就是区区在下。”汪兆铭说道。
赵北目光转向汪兆铭身边那名青年女子,却听汪兆铭说道:“她叫陈璧君,字冰如,华侨,祖籍广东新会,出生在槟榔屿,也是同盟会会员。”
果然啊,夫唱妇随,可能这陈璧君现在就爱上这个大汉奸了吧?这可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两人是革命情侣,谁又会想到,他们后来又成了汉奸情侣了呢?
赵北腹诽着,但面不改色,还主动伸出手去,跟两人握了握手。这汉奸的手跟普通人的手没什么区别么,不过汪兆铭的手在微微发抖,可能是内心过于激动的缘故,现在跟他握手的可是共和军总司令啊!一手挑起革命大势的英雄,革命青年心中的偶像哦。
赵北没在两人身上浪费时间,目光一转,投到另外一名青年男子脸上,那人也身穿洋装,精神焕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位是?”赵北伸出手去。
“在下陈其美,字英士,浙江吴兴人氏。”那人伸出手。
“陈……陈其美?”赵北伸出去的手僵住了,扭头紧张的看了一下左右,如果不是反应够快的话,恐怕已经伸手去摸枪了。
没办法,陈其美啊,辛亥革命前后最有名的暗杀头子之一,在历史上,光复会的领袖陶成章就是死在他手上,当然,最后他也被别人暗杀,你暗杀我,我暗杀你,这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新闻,当年刺杀出洋五大臣的吴越说的好,这本就是一个暗杀的时代。至于那位汪兆铭,也曾亲自参加过对满清摄政王的刺杀行动,失手被擒,不过,现在历史已经改变,想必他不会再去刺杀载沣了吧。
现在,暗杀头子陈其美跑到了自己面前,还带来一对本该去刺杀载的夫妻刺客,如果他们不是来暗杀的,又该是来做什么的?难道他们不杀载沣了,现在打算换个刺杀对象?
也难怪总司令会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