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凉意幽幽,已是中秋时节。
按照中国传统农历,今日是八月十五,正是中秋节,亲人团聚的日子,一般来讲,不管是在外经商,还是出国游学,游子们通常都会在这一天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
但是作为一个历史的穿越者,赵北现在却是不能与那相隔时空的亲人团聚,每逢佳节倍思亲,如果说不思念亲人,那是假话,但是既然已穿越到这个时代,那么,或许就只能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了。
好在身边还有一位红颜知己相伴,赵北倒也并不觉得孤单,今日与翠旖姑娘在这总统府后花园一同赏月闲聊,他已是很知足了。
知足者常乐,虽然赵北心中的理想非常宏伟,远远不是与红颜知己共渡良宵这么简单,但是目前来讲,既然距离理想还太过遥远,那么,还是珍惜这眼前的翠微旖旎吧。
这座花园的小跨院里没有多少人,除了赵北和翠旖姑娘之外,也就只站着那么几个卫兵,而且也都和秦四虎一样,都站在隐蔽的角落处,丝毫也不会打扰了总统先生的雅兴。
赵北坐在一张暖椅上,旁边坐着翠旖姑娘,两人的面前摆着一张长几,上头放着点心、茶水、月饼、糖果,除此之外,还放着一盏素白的灯笼,总统府里虽然有电灯,但是现在既然是传统节日,那么,自然也讲究一个传统气氛不是?
这盏灯笼还是翠旖姑娘亲手糊起来的呢,上头还可以隐隐看见几点斑斑泪痕,这是姑娘刚才落的眼泪,毕竟离家数千里,亲人也都不在身边,现在却又是中秋佳节,再坚强的湘妹子也要原形毕露,那内心的脆弱确实需要有人来关怀一下,而民国的大总统似乎可以充当这个角色。
“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擦擦眼泪,再哭就成熊猫了。对了,说起熊猫,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四川来了封电报,那个德国洋鬼子高鑫在四川抓了只活的熊猫,也就是他一直坚称的‘黑白熊’,瞧他那意思,是想把那国宝给弄回德国展览。我已点了头,不过要他先把那‘黑白熊’弄到上海去,先叫咱们中国人开开眼界。那个德国洋鬼子不务正业,我叫他去找铁矿,看看能不能开采,他倒好,居然自学成才,成了动物学家了。”
赵北拿出一块手帕,递给身边的翠旖姑娘,东拉西扯了几句,试图将这姑娘的思乡之情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
翠旖姑娘接过手帕,刚挪到眼睛边,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急忙将手帕展开,挪到灯笼前一瞧,见那手帕上满是油腻,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
“邋遢!”
一声娇嗔,然后一团黑影飞来,赵北的脸就被那块平时被他用来擦嘴的手帕给蒙了个严实。
接着就是几声轻笑,笑了就好,这女人一笑,男人就不用琢磨怎么编故事了。
赵北拿起手帕,装回口袋,见翠旖已收起了笑,正用两根白白嫩嫩的手指从碟子里捏起块点心,不过却没往总统张着的那张嘴里送,而是放进了自己的小嘴里。
赵北识趣的闭上了嘴,自己动手,拿了块点心,扔进嘴里,然后拍了拍手,说道:“巧儿啊,现在局势不平静,咱们就在这里过中秋,等将来局势平静了,就把你的亲人接到北京,我给他们买座院子,就在这里定居吧,这样的话,你以后就可以常回家看看了。”
“真的?”翠旖看着赵北,那脸上分明写着“快乐”。
“君无戏言。”
赵北伸出手去,抓住翠旖姑娘的手,这段日子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密得很,不过限于时代风气的缘故,两人之间的亲密动作也仅此而已,别说搂搂抱抱了,就连这手抓时间长了,人家姑娘也是不干呢。
“君无戏言?可你是总统,不是天子。”姑娘调皮的眨着眼。
“天子,总统,这又有什么分别呢?都是大权在握。”
赵北收回手,然后攥起拳头。
“那你用什么买院子呢?不会是公款吧?”翠旖好奇的追问。
“好歹我也是民国大总统,刨开俸禄不算,这每月的公费就是银元一万大洋,在这北京城里买座普通的四合院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何况,现在京里的那帮旗人王公都急着要把王府、贝勒府转让,那价钱贱得跟白送一样,这年头,这炒地皮可是件好买卖。前段日子有传闻,说我打算迁都武汉,这北京的地皮价钱那是每天都在往下掉,现在,既然不迁都了,那么,这地皮的价钱又‘噌噌’的往上窜,不少外地的商人都跟闻到腥的猫一样,都往这里跑呢,就连那个汉口的地产大王刘人祥也跑到北京了,昨天下午还递名片来拜访我,见了我的面,二话不说,先拿出一张二十万大洋的汇票,交给我,说是为修建国会大厦尽一点绵薄之力,可是他给我这汇票的时候,旁边除了四虎之外没旁人,所以,这笔钱他根本就不是送给国会的,那就是送给我的。”
“他这不是公然贿买总统么?你没拿办他?”翠旖有些惊讶,这口气也是带着几分怒气。
“拿办?人家可是口口声声说这是请我转交国会用来修建国会大厦的,人家可没说这是送给我的,至于我到底会不会吞没这笔‘捐款’,这就得看个人良心,人家刘老板压根就不管。巧儿啊,这就是为人处事的道理啊,‘人情练达’,刘人祥能够从一个小人物一跃而起,成为富甲一方的社会名流,没有一点手段是不行的。”
大概看到赵北对此事有些不以为然,翠旖更气恼了,但是赵北却乐了起来。
“巧儿,你生气的模样很有趣啊。你也甭歪嘴儿,那二十万大洋我压根就没收,而是写了个条子,让刘人祥拿到国会去了,他会将那笔钱交给黎元洪,作为国会大厦建设资金使用,当然了,那笔钱到了底下会不会被一帮蠹虫瓜分,就不是我能够掌控的了。”赵北笑着说道。
“知道你手下有一大帮国蠹,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的督政处难道是吃闲饭的?”翠旖柳眉一挑,不依不饶。
“哪朝哪代没有国蠹?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将社会的黑暗面压制住,不使其危害这个国家的前途,何况,现在我不是才刚刚做总统么,连椅子都还没焐热,这上上下下的条理都还没理清楚,各种势力的拉拢打压也没完成,现在叫我去扫荡官场,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说到这里,赵北点到即止,站起身,拿出挂表看了看时间,已是九点整。
“巧儿啊,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去休息了,我还有个会要开,就不陪你去宿舍了。天气越来越凉了,晚上多盖点被子,别着了凉,你以前从来没有在北方住过,这里的冬天可不比你们湖南,虽然现在还没到冬天。”
说完,赵北就将暖椅上的那件军大衣提了起来,为翠旖姑娘披上。
“是去熊大哥那里么?如果去那里,我能不能一起去?”
这件军大衣是北洋陆军的制式装备,大衣口袋里还放着赵北的两只左轮手枪,披在身上很沉,翠旖那单薄的身板有些吃不消,但是心中却仍是一阵甜蜜。
“不是,熊味根他们的中秋聚会现在恐怕也结束了,我是去主持军事会议,现在广东那边虽然平静下来了,可是东北和蒙古地区还是形势微妙。”
赵北叫来两名卫兵,提上灯笼,护送着翠旖离开了跨院,秦四虎急忙跟了上去,站在跨院门口跟翠旖嘀咕了几句,便将那军大衣口袋里的两只手枪拿了出来,拎着手枪走回赵北身边。
“总司令,现在有我们保护你,你怎么还是随身带着手枪啊,刚才差点就被翠旖给带走了。”秦四虎抱怨了几句。
“枪不离身,这是我的原则。”
赵北摸了摸衣服,这是一身洋装,确实没放枪的地方,索性摆了摆手,叫秦四虎拎着手枪跟在后头,带着卫队,提上几盏马灯,向瀛台那边走去。
瀛台就在总统府西边,清末的那位光绪皇帝曾在这里被长期幽禁,最后也是在瀛台死去,共和之后,袁世凯嫌瀛台晦气,于是在围总统府的时候特意吩咐将瀛台单独围在西边,作为花园的外围部分使用,而现在,瀛台又派上了别的用场。
赵北带人赶到南海湖边,上了一条小船,然后划向湖中,最后在瀛台登陆。
瀛台岸边早已等候着一队卫兵,带队的是田劲夫,见总统过来,众人急忙迎上,一路护卫着总统赶到瀛台主建筑涵元殿,此刻,那涵元殿里灯火通明,而且已等着一些人,黄兴、蓝天蔚、蔡锷、鲁平等重量级军政人物赫然在列,这些人多数身穿军装,少数人则做学生打扮,头上戴着东洋学生帽,涵元殿的正中间摆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组成了一张会议长桌,但是桌边却没摆椅子,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只有几条长凳,而且都摆在角落。
见总统赶到,在场的军人们立正敬礼,那些做学生打扮的人则是九十度的鞠躬礼。
“都不必多礼,赶紧商议正事,时间紧迫,咱们再不动手,恐怕日本人就要抢先动手了。对了,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有几位咱们是第一次见面,鄙人就是赵北,字振华,现在的民国大总统。”
赵北赶上几步,与那几名做学生打扮的人握手寒暄,而对方的态度也是极为恭敬,黄兴则站在一边为赵北引见,自从“广东事变”之后,这位同盟会的元老就一直站在总统这一边,这既表明了他的立场,也赢得了总统的好感,同时也使联合阵线维持着统一。
“这位是申桂植,上次田上校已带他见过总统,他身边这位是曹诚焕,他与申桂植是同窗,但是曹诚焕却比申桂植更早离开朝鲜,他在北京居住已有数年,前年还曾去过上海,就是在上海法国租界,曹诚焕与同盟会有过接触,我也正是在那里认识他的。这位是朴尹植,他是朝鲜《西北学会日报》的主笔,前几天刚到天津,现在居住在天津德国租界,他身边那位是赵孟善,朝鲜‘义兵’的一位首领,他是从旅顺赶过来的。这几位都是朝鲜的爱国志士,他们到中国来,就是为了反抗日本对朝鲜的殖民统治。”
黄兴引见完毕,众人走到会议桌边,蔡锷与几名副官将几张军用地图放在桌上摊开,并将其拼在一起。
那是一张巨大的朝鲜地图,从上头的俄文来看,显然是由俄国军方绘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