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世凯与朱尔典在马车里密议的时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湖北,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近失弹!调整方位角×××,高低角×××!……预备,放!”
“轰!”
一声炮响,一颗野战炮的炮弹飞到十多里之外,准确的击中了目标,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将那座漆黑的建筑遮蔽起来。
那座建筑就是汉阳城外的忠烈祠,里头供奉着数千个牌位,都是清朝尽忠王事而死的将士的神位,当年太平军攻打汉阳,一把火将原来的那座忠烈祠烧得干干净净,现在这座忠烈祠是同治年间重建的,里头的牌位也多半是湘军战死者的,至于最早的那些八旗将士的牌位,则早已随着太平军的那把火灰飞烟灭。
现在,那座建筑就是汉阳城外清军的战场支撑点,以忠烈祠为基点,清军在汉阳城西门外构筑了两道防线,战壕、铁丝网、土木工事、防炮掩体,诸多现代军事防御设施在那两条防线上都能找得到,自从共和军西征以来,武汉清军就已备战多日,而且就连汉阳城的防御部署也是英国军官指导过的。
汉阳不比武昌,这里既有兵工厂也有钢铁厂,对于清军来说,宁可丢掉武昌,也绝不能丢掉汉阳,所以,从一开始,这里就是清军防御重点,和汉阳的防御工事一比,武昌简直可以说是不设防的城市。
根据情报判断,清军城外的指挥部很可能就设在忠烈祠,摧毁了它,城外清军就会群龙无首。而且,刚才的火力侦察也将清军的大炮射程弄清楚了。
赵北匍匐在前沿阵地一个未完工的散兵坑里,观察着炮弹的弹着点,放下望远镜,向身边一名参谋说道:“传令,本部所有野战炮推到阵地前沿,集中火力,猛轰忠烈祠,争取将它完全摧毁!但记住,不要浪费弹药,现在每一颗炮弹都要精打细算,没有营长以上军官的命令,哪怕是实心弹也不准打!”
参谋将命令记在笔记本上,匆匆跑去传令,但刚直起腰,还没跑出散兵坑,整个人一个踉跄,向前扑倒,同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机关枪点射声。
“把他拖回来!”赵北喊了句,迅速转回身,举着望远镜向敌军阵地搜索,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新出现的机关枪阵地。
那个机关枪阵地架设在清军战壕的右翼,从点射声来判断,机枪手是老兵,这么远的距离能将人击倒,肯定使用得是重弹。
“啪!啪!”
共和军阵地响起零星的步枪射击声,试图压制清军机枪火力,但距离太远,而且准头太差,再加上那挺机关枪上加装了钢板,普通子弹很难将它击穿,这是日俄战争的经验,显然已被北洋军学会。
共和军阵地很快又沉寂下来,子弹不足,无法长时间与清军对射,宝贵的子弹只能用在反冲击中。
“后背中弹,已经阵亡。”卫队长田劲夫摸到赵北身边说道。
赵北回头看了眼那个参谋,心中颇为痛惜,这已经是他一天之内损失的第二个作战参谋了,如果拥有足够的野战通讯设备的话,这种损失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压下心头的怒火,他抬起手向清军阵地一指,呵道:“炮兵上来后,集中炮火,先给我来一个急速射!把那段战壕炸毁!”
“我去传令。”另一个参谋刚要起身,却被田劲夫拉住。
“我去。”田劲夫说道,随即离开散兵坑,在机枪的点射声中,高姿匍匐,连滚带爬的摸向后方炮兵阵地。
现在雾气已散,战场上视野良好,进攻方失去掩护,已经停止前进,交战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如果不是靠着那些清军放弃的散兵坑的话,共和军也根本不可能推进到这里。可散兵坑机动不便,共和军的一些前沿阵地完全暴露在清军火力下,那里的士兵连撤退都无法做到,只能呆在散兵坑里,等待夜幕降临,如果不是炮兵的支援,恐怕有些阵地已经没人了。
由于列强舰队的干涉,共和军的炮舰无法驶进汉江,南下的北洋军已经由汉江上游过江,急行军增援汉阳城,现在共和军面对的既有巡防营,也有北洋军,这仗打起来格外的吃力。
“北洋军到底是杀过来了啊。”赵北在心里叹息。“袁世凯啊袁世凯,你倒是沉得住气。……那家伙,该不会是被满清朝廷干掉了吧?”
不久之后,共和军炮兵阵地转移完成,前推至一线阵地后方,在汉阳清军炮兵射程之外建立起新的阵地,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炮声隆隆作响,雨点般的炮弹飞了过去,落在那个机关枪阵地附近,顿时泥土纷飞,浓烟滚滚,机关枪哑了片刻,但不久之后再次吼叫起来,继续向共和军前沿阵地倾泻着弹雨。
“哒哒……哒哒……”
清军机关枪抬高了枪口,用机枪重弹跨射共和军炮兵阵地,但距离太远,炮兵又用钢板挡在大炮前,并没有造成伤亡。
按照军事操典,炮兵阵地是不能与前沿的步兵阵地靠得过近的,但为了拔除忠烈祠清军指挥中枢,赵北不得不冒险将炮兵前推至一线阵地,用大炮与清军步兵进行“肉搏”,如果大炮的射程够远的话,就不必冒这种险了。远程炮兵,不仅是共和军欠缺的兵种,就连北洋军也没有几门远程榴弹炮,不然的话,这场仗打起来更艰苦。
炮兵继续向清军阵地投射火力,最终使那挺机关枪彻底哑了下去,但是否已被消灭,谁也不知道,毕竟,那是训练有素的北洋军,绝非巡防营的那些排枪兵可比。
“轰!轰!”
共和军炮兵调转炮口,向据守忠烈祠的清军猛烈开火。
“轰!轰!”
清军的炮弹也飞了过来,在共和军前沿阵地上掀起泥土、黑烟,但这些炮弹是汉阳城头巡防营发射过来的,弹头里多半装填黑火yao,威力差,除非近距离命中,否则没有太大威胁,而且山炮居多,射程远不如野战炮,打不到共和军炮兵阵地。
对共和军炮兵真正有威胁的是龟山上的北洋军炮兵阵地,他们使用得是最新式的大炮,炮弹里装填着猛zha药,而且野战炮数量很多,射程不逊共和军的大炮。
“幸亏咱们离龟山远,不然北洋军也能轰到咱们。”参谋说道。
“但龟山炮兵可以掩护琴台清军,对我军攻击部队很有威胁。而且如果北洋军将炮兵阵地也向前转移,我军炮兵未必压制得住。”赵北匍匐到散兵坑另一侧,举起望远镜向北方眺望,琴台方向也是黑烟滚滚,枪声比这里还要激烈。
赵北是刚刚从武昌城赶来前线指挥战斗的。武昌作为湖北省垣,已在四个小时前光复,立下首功的就是炮兵,那些守卫城墙的旗兵在死伤过半后失去斗志,荆州将军恩存中炮身亡后,剩下的旗兵竖起白旗,向革命军投降,武昌城就此落入共和军手中,革命将士在城里稍事休整后,便立即投入了对汉阳的猛攻,两个小时前,大军已利用数百艘大型木船渡过长江,数万部队陆续聚集鹦鹉洲,工兵团利用竹木市场的木材和船只,在鹦鹉洲与长江北岸之间架设起浮桥,随后浩浩荡荡登陆,由上游杀向汉阳城,“楚观”炮舰在摧毁了清军的那两艘“炮船”之后,就与“共和号”炮舰一道守卫在渡口,同时用舰上大炮掩护主力过江,对前来进行阻击的清军进行火力遮断,并轰击汉阳城墙,现在汉阳城朝向长江的城门已被舰炮摧毁,守城清军动摇,只需再加把劲,清除汉阳城外之敌,汉阳就是共和军的战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