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了,作为中国“四大火炉”之一,武汉的闷热季节又开始了。
长江之上,江风阵阵,但是带不走那湿热的空气,即使站在露天舰桥上,也是一身的汗。
蒋翊武站在露天舰桥上,虽然一身军装已是湿透,可是他却不敢光着膀子,只能脱了军帽,拿在手里,可是那鬓角的汗仍是顺着脸颊往下淌。
“这天气,真叫一个热,还是西康凉快啊。”
蒋翊武发着牢骚,拿着那顶军帽扇来扇去,就在他向前甲板上张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快,快!绿豆汤,冰镇绿豆汤,好东西啊,难得的好东西啊。”
说话的人是刘复基,蒋翊武的知交好友,此刻,这位刘上校正端着两只搪瓷缸,顺着舷梯登上露天舰桥,走到蒋翊武跟前,将其中一只搪瓷缸递给了蒋上校。
蒋翊武接过搪瓷缸,往里头看了一眼,半缸冰镇的绿豆汤,在这炎炎夏日,确实是好东西,尝了一口,居然里头还加了糖,不由乐了起来。
“我说,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
见蒋翊武一脸好奇,刘复基笑了笑,抬起一只手,向脚下点了点,说道:“还能从哪里弄来呢?这绿豆汤是船长偷偷藏起来的,结果叫我给发现了,这不,就给你弄来半缸。你别嫌少,现在这船上,喝得上绿豆汤的人恐怕就咱们两个呢,这是给船员准备的绿豆汤,没咱们的份。”
“这个船长,革命性未免差了点。”
蒋翊武苦笑着摇头,举起搪瓷缸,将那半缸冰镇绿豆汤一口气灌进喉咙,顿时混身说不出的惬意,暑气也稍稍消去了些。
“咱们也不必埋怨船长没有革命性,要怨,就怨这帮高丽棒子,这些兵总是改不了小偷小摸的陋习,船长刚才还跟我抱怨,说他的一只牛骨梳子又不见了,说不好又被那帮高丽棒子给顺走了。你说,这帮高丽兵头发又不长,偷梳子做什么?”
刘复基半是开玩笑的说了几句,然后也将那半缸绿豆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蒋翊武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么,这帮高丽兵中确实有少数败类,可是多数人还是诚实可靠的么,再说了,在西康那穷乡僻壤呆了差不多两年时间,这人也憋得够戗,现在好不容易出了深山老林,这些高丽兵未免有些得意忘形了,军纪松懈了,这一点,我们倒是需要留意一下。”
刘复基笑了笑,说道:“得,得!你又开始长篇大论,你这个模样,倒是像个政治委员,不像旅长。其实啊,我倒是希望高丽兵尽快调回西康,那么,咱们大家都省心,免得他们到处给咱们惹麻烦。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次彰德大演习,关这帮高丽兵什么事情呢?非把这‘西康工程部队’调出山来,难道真指望他们在演习的时候表演一把开山凿洞的把戏不成?”
蒋翊武也有些纳闷,不过他倒不介意带着这帮朝鲜士兵跑来跑去,实际上,此次奉命率领部队离开西康,赶往彰德,“西康工程部队”是全体出动,而且齐装满员,是完全按照战时体制进行调动的,对此,蒋翊武和刘复基都感到有些奇怪,他们的上级也同样感到纳闷。
不过纳闷归纳闷,中枢的命令还是要坚决执行的,于是,这支基本上由朝鲜人组织的部队就这么离开了西康基地,先赶到四川,然后再由水路出川,赶往武汉集结。
由于川汉铁路至武汉段尚未建成通车,此次出川,西康工程部队是从重庆上船,一路东进,穿过三峡,顺流而下,好在三峡地区已经建立起了几座机器动力的拉纤站,这一路过来,倒是有惊无险,而且由于征用了大批蒸汽机轮船,这次战略机动非常迅速,不过几天时间,部队就已基本抵达武汉,而蒋翊武和刘复基所率领的这支部队是最后一支赶到武汉地区的西康工程部队,一共一千余人,只是一个团的规模。
现在武汉已经遥遥在望,蒋翊武与刘复基站在露天舰桥上,举目远眺,但见前方江面黑烟滚滚,却是此次负责运输部队的那些轮船,此情此景,两人心中都是非常感慨。
他们都想起了四年之前的武汉,那时候,革命军的运输基本上全靠木制帆船,速度慢,效率低,但是现在,那些蒸汽机轮船已经非常直观的体现出了国力的明显变化,经过这四年的工业建设与商业发展,中国的工业实力提高了,相应的,对军队的后勤保障能力也随之提高了,而这一切,与赵北的战略计划是分不开的,没有赵北就没有现在的工业气息,没有赵北,也不会有这支所谓的“西康工程部队”。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竟会有如此改天换地的本事,旁人不服也是不行啊。
这时,这艘轮船的汽笛响了起来,一艘引水的小火轮“吭哧吭哧”的驶了过来,领着这艘运兵船向汉阳码头方向驶了过去。
蒋翊武与刘复基也没闲着,趁着这工夫赶去船舱和甲板,用蹩脚的朝鲜话再次重申了军纪,经过这差不多两年时间的整训,这支朝鲜部队的纪律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但是毕竟是一支外国人组成的部队,考虑到保密的需要,这军纪中最重要的就是把嘴闭紧,不许乱说话,朝鲜话跟中国话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等重申完了纪律,这艘运兵船也差不多靠上了码头,前来接兵的正是“西康工程部队”的司令赵孟善,他是朝鲜人,现在化名赵六,与他一起赶过来的还有这支部队的中国籍副司令孙岳,以及中国籍参谋长何燧,由于路上这艘轮船机器出了些小故障,因此比预定的时间晚到半个小时,众人等得心慌,此时见轮船靠上码头,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等跳板一搭上码头,几名高级军官便站在一边,亲自监督官兵们上岸,列队之后,这支部队就将立即开往汉口,并由那里上车,直接赶往彰德,不在武汉逗留。
见了上司的面,蒋翊武与刘复基少不了要挨通训斥,说起来他们是负责押兵的人,无论迟到的原因是什么,他们都跑不了责任,好在这次只是轮船机器故障,他们确实也没什么办法,所以,这书面记过的处分就免了,但是口头批评是少不了的。
提前赶到集结地域,这当然没问题,可是哪怕是迟到一分钟,都会对整个军事调动计划造成影响。
为了等这支部队赶到,那列军用火车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现在必须尽快过江,赶去火车站。交通工具是没有的,全靠步行,到了汉江边,就依靠几只渡船将部队渡到汉口,本来,运输船可以直接在汉口靠岸的,但是由于汉口码头已停满了运载其它部队的船只,而由于排水量的关系,那艘运输船又无法驶入汉江,因此也只能停靠汉阳码头,这也可以看出军事运输计划的极端缜密性,任何一支部队,如果迟到,很可能对整个运输计划造成负面影响,这也是副司令孙岳批评蒋翊武与刘复基的主要原因。
整整一个团的部队,即使是急行军速度,也用了半个小时才赶到汉口火车站,等到了火车站一瞧,蒋翊武与刘复基这才发现他们这支部队迟到给整个运输计划造成的影响,整座火车站乱哄哄一片,不少从湖南、江西赶来的部队都眼巴巴的等着他们这支从西康过来的部队上车,不然的话,整个列车时刻表都得打乱,西康部队去彰德,但是其它部队未必就是赶去彰德的,有些部队将通过陇海线前往山东,以加强当地的防务。
实际上,为了这次战略调动,中国的铁路与轮船运输业已满负荷的运转起来,这也是总体战的一个重要特征,国民经济的一切行动都围绕军事行动展开。
即使是赵六、孙岳,也不清楚此次彰德大演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们也与多数高级军官一样,都以为这只是一次规模浩大的实战演习,并不清楚这实际上是一次局部战争的前奏,所以,当政宣委的宣传干事领着记者前来采访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坚持军事演习的说法。
除了记者之外,关心这次“军事演习”的还有不少外国间谍,其中以日本间谍为甚,他们甚至不惜出动高级人物,以刺探此次军事行动的机密。
就在赵六、孙岳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在火车站外的一间茶馆里,日本间谍川岛浪速正坐在窗边,聚精会神的盯着火车站前的那些部队,由于身穿“共和装”,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这使他看上去有些像一名大学的教授,或者政府的官员,一点也不像一个日本间谍。
现在不比过去,前清的时候,川岛浪速可以穿着日本和服在这中国的城市里走街串巷,可是现在,日本人已成为中国的反谍报机关重点关注的对象,为了行动方便,川岛浪速只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中国人。
即使是这样,要想在武汉地区刺探军事情报也是非常艰难的,川岛浪速所领导的“川岛班”在武汉活动不过两年时间,就已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人员,以至于现在川岛浪速不得不亲自出面,刺探关于“彰德大演习”的情报。
虽然中国人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大肆宣扬“彰德大演习”的消息,但是川岛浪速并不是一个外行,根据这几天里从汉口火车站登车出发的部队来看,川岛浪速起了疑心,他怀疑“彰德大演习”的真实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检验部队战斗力,他认为,中国人可能在进行什么阴谋活动。
考虑到中日关系的紧张,川岛浪速认为日本有必要对此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