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总统身边吃午饭,吴振汉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既有兴奋,也有忧虑,兴奋的是他终于可以一展抱负,忧虑的是自己才能有限,未必能比蔡锷更合适。
由于心里挂着心思,这吃起饭来自然是有些心不在焉。
“百山,你在琢磨什么呢?可否相告啊?”
耳边响起总统声音,吴振汉回过神,向总统望去,见总统已停下筷子,正在看着他,另外那些作陪的军政官员也都好奇的向他这边望了过来。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琢磨前线的战事。”
吴振汉急忙摇了摇头,赶紧拿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以掩饰脸上的古怪表情。
“百山,你平时不是不吃辣椒的么?怎么尽往自己碗里夹辣椒呢?那可是四川的朝天椒啊。”
赵北笑了笑,对于吴振汉的心不在焉很是好奇,揣测着他现在正在琢磨什么。
前两年让吴振汉远离政治中心,这是赵北刻意为之,目的却并不完全是别人所猜测的“杯酒释兵权”,其目的之一是为了保护吴振汉这个嫡系中的嫡系,当时赵北与北洋集团的较量仍在进行,为了避免将吴振汉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去,赵北只能将吴振汉调去安徽,一来是保护这个性格耿直的军人,二来也是帮助他稳定地方,后来形势稍稍稳定下来,赵北便急匆匆将吴振汉调去陆海军联合参谋部,准备在培养一段日子之后委以重任,但是他很快发现,以蓝天蔚、蒋方震那帮留洋派为骨干的职业军人对吴振汉这个“草莽军人”有些排斥,虽然这种排斥并不是非常激烈,但是考虑到内部的稳定,赵北果断的将吴振汉一脚踢到了陆军大学,将他与他的那帮“草莽部下”隔离起来,目的也很简单,就是避免两个军人团体的内讧。
赵北需要时间消化胜利果实,内部的军事力量也需要整合,在完成这些工作之前,他必须极力避免内部的激烈冲突,在他看来,吴振汉作为共和军的元老,在不少共和军派系军官中很有威望,而赵北现在是总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与部下随时打成一片,不可能亲自去经常聆听部下的声音,如此一来,那些共和军派系军官肯定会团结到吴振汉身边去,而另一方面,蓝天蔚、蒋方震那帮留洋派军官在军队中几乎没有根基,但是他们的军事素质却远高于吴振汉那帮起义军出身的军官,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赵北可以放心的提拔蓝天蔚、蒋方震,但是却不能坐视共和军派系军官集团的坐大,那不利于他的统治。
这可以看作是赵北的未雨绸缪,但是却不能说他当时就对吴振汉起了疑心,当时的吴振汉,并不具有挑战赵北权威的能力,不仅他没有这个能力,任何人都不能有这个能力,赵北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人,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威,更是为了保护吴振汉这个忠诚可靠的部下,赵北果断的将吴振汉踢到了陆军大学,不仅使他远离了政治斗争的漩涡,而且还避免了一场很可能激化的内部冲突。
将吴振汉踢到陆军大学之后,赵北一边加紧整顿共和军派系,在国防军里削山头,一边也时刻盯住了吴振汉那边,他在仔细的观察吴振汉,看看这个部下是否是那种胜骄败馁的人物,事实证明,吴振汉并不是那样的人,这是一个坚韧不拔、毅力顽强的军人,他并没有因为被排斥出权力中心而抱怨,也没有因为暂时的挫折而自暴自弃,而是坚守着心中的信念,坚守着他那一丝不苟的做事风格。
赵北现在就需要这样的部下,其实早在去年,他就准备将吴振汉调回身边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位子,直到段祺瑞辞去陆军总长,赵北才决定将吴振汉调任陆军部,协助他整顿陆军,不过在这场对日战争打完之前,陆军总长还是应由蔡锷代理。
现在将吴振汉调回权力中心,时机拿捏的非常好,现在赵北已经将国防军里的那些大小山头削平,昔日的共和军派系军官集团已经无影中解散,蓝天蔚、蒋方震那帮留洋军官团也已在军队中确立了威信,这种时候将吴振汉调回来,正好互相牵制,不使任何一方坐大,这就是为君之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百山,等去了陆军部,你先跟蔡松坡打下手,等这场仗打完了,你就接替蔡松坡,做陆军部的总长,至于蔡松坡,正好去美国疗养,顺便考察军事。”
赵北揣摩着吴振汉此刻心中所想,试探的说了几句,就看见吴振汉连连点头。
作陪的军官基本上知道陆军总长的人事变化,但是那帮文官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吴振汉要接替蔡锷做陆军总长,于是,黎元洪、杨度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向一边的陈铁山、李燮和望去,见两人颔首,这才明白,那两位主任也事先知道这件人事调动。
黎元洪倒也罢了,不过拿起酒杯,敬了吴振汉一杯,说了几句漂亮话,但是杨度就不一样了,放下酒杯之后,他立刻琢磨起来,想弄清楚总统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人事调动。
现在训政促进会发展得很快,各地的训政团体也纷纷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尖,人人都在宣扬训政,人人都在喊训政比宪政好,各色人等纷纷投身于这场训政运动,颇有几分当年敦促清廷预备立宪运动一般如火如荼,而偏偏这种时候,总统不动声色的将陆军总长的位子交给了一名跟着自己浴血奋战的将领,这说明什么?
在杨度看来,这说明总统正在进行训政的实质性准备,为了确保训政制度建立的顺利,总统首先要稳定军队,而吴振汉是一名共和军的元老,更是号称总统的“亲密战友”,由这样一个人掌握陆军部,无疑将对稳定军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于目前的中国而言,只要陆军稳定了,那么空军和海军也就稳定了,剩下的就看杨度他们这班文臣了,能不能将这个训政的大势造好,能不能将民意、民心集中到训政事业上去,这不仅关系到国家的稳定,而且也关系到杨度那班人的仕途。
考虑到这一点,杨度认为,现在有必要加速造势宣传,不仅要宣传给国人听,而且要宣传给外国人听,为了这个目的,杨度甚至从外国拉来了几位知名学者,准备让他们为训政事业摇旗呐喊,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现在的缙绅、文人不信别的,就信洋人,当年洋人说大清国立宪好,众人就张罗着立宪,现在,如果洋人说理智的训政要比冒进的宪政要好,那么,众人肯定也会跟着吆喝,至于那些反对者,不过是区区蚍蜉,岂能撼动大树?
不过目前似乎还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宪法,如果想训政,就必须先修改宪法,杨度当年在日本仔细研究过各国法律,他很清楚法律的真正作用所在,所以,他认为,在总统正式宣布训政之前,必须召开一次修宪会议,利用好民意,将宪法进行修订。
昨天,杨度就已经向总统进言,请总统考虑修宪之事,当时总统也答应了,不过并未确定修宪时间,现在这里坐的都是总统亲信,杨度决定再问问此事,顺便也是给这些心腹亲信提个醒,让他们有个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坏了总统大事。
“大总统钧鉴,昨日我提议修改宪法,总统也答应了,只是尚未确定具体日期,若是总统同意,我建议,就在下个月举行修宪会议,人员我去召集,议题由我拟定,具体条文之修改,也由我主持,在交总统审阅之后,就交由修宪会议表决。”
杨度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修宪上,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只有赵北没有觉得太过惊讶,在他看来,杨度这个人恃才傲物,如果他不将所有修宪权力都抓在手里的话,那才令人惊讶呢。
“皙子,你倒是心急。也好,此事交你全权去办,一定要注意这个民意,不能逆民意而动,更不能强、奸民意,国民支持的我们才能去做,国民强烈反对的,我们坚决不能贸然去做。”
赵北这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制造“民意”一向是他拿手绝活,不怕没有民意,就怕民意被掌握在政治对手的手里,而现在,他已坐稳了江山,就连国会里最强大的反对势力国民同盟也已俯首称臣,那么,试问天下还有谁能挑战民意呢?
“总统叮嘱,度铭记在心,绝不敢忘,一定以民意为先导,以国民意志为奋斗方向。”
杨度信誓旦旦,这说出来的话倒也有些革命的决绝,想到总统信任,心中更是得意,若是完成训政,将来这总统手下的第一文臣只怕非他莫属了。
赵北点了点头,向坐在对面的张激扬望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于是插了句嘴。
“训政大事,不可不仔细应对,政宣委掌握着足够的宣传力量,此事不能单交训政促进会去做,不如我们两家联手,共同为训政辅导民意。”
杨度一愣,没想到张激扬居然见缝插针,正想婉拒,却已听见总统说话了。
“有政宣委出面,再好不过,皙子,此事也由你与石人商议,我就不插嘴了。”赵北点了点头。
当然没必要再由总统插嘴,只这一句话,杨度就不能反对,总统的话金口玉言,这训政促进会的权力,政宣委是绝对不会坐视的。
见杨度有些郁闷,赵北淡淡一笑,搁下筷子,说道:“诸位,我有一件事要向诸位宣布,就在我们赶来南苑之前,总参谋部收到辽东前线战报,大孤山日军之行踪已被我军发现,剩下的就是重兵围剿了。为了鼓舞前线士气,我已决定,明天就动身出发,前往辽东前线视察,慰问前线将士,为对日寇的决定一战鼓舞士气!”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总统这是要“御驾亲征”啊。
虽然想反对,但是众人到底还是没有反对,因为他们很清楚,总统绝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改变决定的人,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情,绝无更改,他说去前线就一定会去前线,谁也阻止不了,众人所能做的唯一事情,恐怕就是随同御驾一同前往辽东前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