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从在执法队的拥护下飞走了。
清晨的白光洒在焦黑的不死林,荒凉凄惨的横枝斜杈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他,寂静重新充斥着天地,微凉的风带着丝丝木头烤焦的气息传递到了元君君鼻尖。
执法队留下的阿五一巴掌呼下去,打断了沉浸在清晨静谧氛围的元君君。
“赶紧干活!”
拉着元君君就飞走了。
阿五忍元君君很久了,大家都在忙碌干活,这小子陪了老大一晚上,还在这摆姿势,耍沉默。
阿五从空中把元君君扔到任务堂,就走了。
一个男人想东想西没睡醒怎么办?扔到任务堂,干点儿活清醒清醒就好了!
正在给众人安排事务的荣圣誉,看着奇异姿势的元君君,也是一阵心堵。
向罗凌霄立下誓言的不仅是八大长老,还有荣圣誉,罗凌霄从来不信任荣圣誉。
当初还是小乞丐的荣圣誉。在荣家主家几千人口被灭后,被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罗凌霄拿着滴血的剑问。
“立誓,或者死?”
剑已经直接刺入肉中,罗凌霄没有半分怜惜这个小疯子的意思。
荣圣誉也看到罗凌霄嫌恶的眼神,生死一线,很明显罗凌霄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也很期待着他去死。
杀人杀多了的魔头,眼睛都是红的。
四肢被废的荣圣誉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看着强大的让人战栗的恶魔,荣圣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荣家以商立身,历代荣家少主,成王败寇,只要不死,终有翻盘的机会。
就算成为一条狗,他也要活着。终有一天!他会重获自由!他会拥有无人可以匹敌的力量,拥有这世间所有的财富!
荣圣誉低下头遮掩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着宣誓。
他宣誓终身效忠罗凌霄,终身效忠齐开言,终身效忠凌霄剑宗。
他被带回一个宅子,荣宝斋各地掌柜被抓来认他为主。荣圣誉像废人一样坐在轮椅上,行事却极其心狠手辣,很快牢牢把荣宝斋握在手里。
罗凌霄很满意他的进展,逐渐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罗凌霄没有杀他,还飞升了,齐开言也飞升了。三条誓言只剩一条。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破而后立。荣圣誉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差一天!王阿从宣布宗门改名,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这一切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百里雷劫给毁了。就是眼前这个从不修炼,整天和小师妹到处玩耍的五师弟。非要给二师姐炼一把刀。居然还真的练成了神器。
荣圣誉告诉自己,好事多磨,事既未成,还需忍耐。
而元君君看到荣圣誉时,脑子里闪过两人不死林相遇的场景,元君君模仿着当时的表情,向四师弟温柔和善的笑着,喊了句:“四师兄。”
看着四师兄双眼微眯,缓缓微笑的脸,心想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呐。然后后脑勺突遭重击,差点儿一把给他搂地上。
头顶传来荣圣誉恶意满满的声音:“再漏出那么恶心的笑,我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元君君看着荣圣誉的靴子离去,直起腰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亲眼看到,差别也太大了。
元君君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身后传来荣圣誉的声音。
“护山大阵既然是因你而坏,就由你在庆典开始之前修好吧。”
修复护山大阵可不是谁都能修的,更何况齐守门从不和人交流,宗门无人知道阵眼位置。荣圣誉就是存心要为难他。
但护山大阵阵眼的位置,别人不知道,元君君肯定是知道的。不就是当大师兄的时候跟齐守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嘛。
元君君又飞回不死林。觉得这些人真能折腾,五师弟人缘也太差了些,他当大师兄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四处无人,元君君站在曾遇到齐守门的地方,位置找到了,但别说修复护山大阵了,他让阵显形都做不到。
元君君认为让他来修复护山大阵,那五师弟肯定是会修复护山大阵的。
元君君又想起了王阿从离开时说的那句“辛苦你了”。
他都有些怵这句话了。毕竟他不是曾经的少年了。他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辛苦你了,拜托你了,可能都不是虚词。
元君君决定查看一下记忆,带着问题查找真相,顺带看看怎么修复这个阵法,元君君还想学一些阵法的基础知识,就像王阿从所说,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真实的。
五师弟的记忆再次翻开,被认真研究起来。
五师弟是青宴国皇帝和皇后之子,身份尊贵。是青宴国的四皇子,皇后的第二个孩子。
从零星的记忆碎片中可以看出,五师弟有记忆的时间极早。对婴儿时期尿床的记忆尤为完整而清晰。
幼时他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由乳母照顾他。一群看不清脸的丫头总是笑着说他尊贵,夸他聪慧。
从快速略过的记忆中可以看出,他一岁开口,五岁开蒙,拜当世大儒为师。六岁被大儒带去金山寺参加诗会。
众人把酒言欢,酒至半酣,诗兴大发,有人提议即席赋诗,可是苦思冥想,难出好句。
此时,六岁大的五师弟摇头晃脑吟出了一首:
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维扬水底天。
醉倚妙高台上月,玉箫吹彻洞龙眠。
大家都齐声夸赞,小小年纪才思敏捷,竟然能有这样的才华,真是了不起!
有人服,当然就有人不服。在场的几位比他年长的皇子都还未作出诗来,四皇子就率先念出一首,未免嚣张了些。
于是有人开玩笑般质疑,是不是大儒早就备好了这首诗,让四皇子来充面子。
四皇子年纪小,志气大!哪里肯让他如此说!
此人提议以天上的明月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为题,再作一首。
话音刚落,五师弟当即又是一首七言绝句。
山中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整座山都要静下来了。二皇子脸色漆黑。过了许久,众人才开始夸赞大儒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初露锋芒的五师弟,都没出诗会就被打了闷棍。
年幼的奶娃娃哭着去找嫡亲哥哥二皇子告状。
结果这位人前人模人样的二皇子,在人后恶狠狠的警告他,如果再这么出风头,下次就不是打闷棍这么简单。
哦,原来打闷棍的就是这位嫡亲哥哥,他竟然找凶手本凶告了状。
受了委屈的奶娃娃不服,回去就找母后告状,母后却说他看错了,不可能是大哥。还为他辞退了大儒,说要让他好好修养。
小皇子哭完也就知道,他被放弃了。母后这是选择了他大哥。
资源集中,胜利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这没错。看够了笑话的元君君再次快速略过五师弟长大的这段记忆。
在皇后跟贵妃争锋吃醋,大皇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争夺太子之位时,四皇子整天不务正业,什么都研究,就是不研究正事儿。
身为钱权财势,都处于最顶级,也无法再往上争取更多的四皇子,浑身的聪明劲儿没处使,身边能看到,能想到的东西都研究了个遍。然后他就盯上了修仙。
闲人走偏门,老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青宴国四皇子一心求道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他的亲哥哥还给他送来了好几本修仙的书。
听到国家边境疑似有妖怪作乱的消息,四皇子特别兴奋的就让人驾车,带着他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看见了妖怪,果不其然被抓了。
可能是因为身为皇室成员,身上有所谓的龙气,于是他被囚禁起来,每天女妖过来从他身上撕一条气运下来吃掉。
然后就是遇见他的女侠王阿从,一见倾心,被带回宗门。
当时所谓宗门还是在一个宅子里。闲着无聊的他跟总是守在门口的齐守门讨论阵法,但是他明显比齐守门天赋要高。不久齐守门把书籍全都收了起来,不让五师弟偷师。
师父和四师兄见不到人。二师姐和大师兄还要出去做任务。他想跟着去,却被告知要先修炼。
太阳和温暖随着二师姐一起离去。所谓宗门就是个阴暗冰冷的宅子。
二师姐给他留了许多修炼的东西,但是他不敢学。他已经明白,当个废物,不缺他一口饭吃。但是他挡了别人的路,占了别人的位置,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宗门像一个囚笼,四个不同年龄男人一起过的日子是真难挨。
终于不久有了小师妹。
他们收拾包袱前往了仙山。
新的仙山让五师弟玩了很久。那段时间二师姐在宗门时间见长。一切日子都很美好,直到宗主跟二师姐又吵了一架。
元君君从记忆里看到凌霄仙君无意间看王阿从的目光总是复杂。
元君君虽然听了王阿从说的话,但在他印象里这个师父总是好的,他觉得他真相了,凌霄仙君可能是一个不会养孩子的沉默男人。当时可能真的是误会,青春期少女的想法总是偏激些。
不管元君君怎么想,记忆中自从那次吵架后,王阿从在宗门的日子越来越少。
五师弟又回到没人说话的日子,话痨不改本性养成了自说自话的毛病。写了很多诗,策论。
一个册子所能记录的字数是五百万字,五师弟无聊时,三天写完一个册子,是真能写。元君君也从这些写出来的字里,更了解了五师弟。
一个人在自己手札里写的话,不一定是正经话,但一定是真心话。
元君君看了许多五师弟写下的对他女侠的爱意的诗句。对,就是女侠,不知道为什么都修仙了,还叫女侠。洋洋洒洒或写一大篇,或写一两句,总而言之写的十分肉麻。
原来五师弟心中,自己无人关心,无人爱护,依旧话痨的性格是超脱俗世的开朗豁达。他把自己称为拥有一片赤诚之心的侠义之士。
元君君还眼看着内心臭屁的五师弟以一个孤僻少女拯救计划为题,零零洒洒写了长达数十月的连载。配合白天五师弟对小师妹的现场表现食用更佳。
元君君连着看了两三年的记忆,发现五师弟在写手札这件事上极有规律,每年起始,必写下一篇策论。每年到王阿从救他的日子必写一篇情书。
策论写的简洁而有力,犀利而练达。
情书写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跟王阿从已经经历过几世生死,王阿从是九天神女下凡呢。
元君君懒得一年一年看记忆。就跳着看每年年初的策论。都是古文,还有些看不懂。能体会到的就是五师弟写时才思泉涌,一蹴而就的畅快。
随着宗门扩大,斗转星移。没人关注五师弟,但五师弟没有浑浑噩噩混日子。他一直保持着自我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