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半天的喧闹过后,只剩下特里斯坦和我。
“帝上拟如何处置哈根?”
“斩!”
“但他毕竟揭发了纳布科......”我已经告诉特里斯坦刚才偷听一事–因为别无选择,他早晚会知道。
“也得处死!这种二臣,有奶就是娘,早晚成祸害!”
“但纳布科......”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特里斯坦冷笑。“但纳布科不同,他掌握技术,恒脑这些年虽说进步不少,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我不得不佩服这些眼膜,它们总能搜肠刮肚地找到恰如其分的译词。
“......因此,我需要纳布科。至于哈根,不错,他曾经有功,救过我,陪过我在创神星避难,但这些都不足以掩盖他机会主义者的本质!再者,天下已定,他这种家伙,和韩信、彭越那些开国大将一样,已无用武之地,留下,除了后患,别无益处!还有,多少年来,我就受不了他诡计多端的德性,你一看他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怀鬼胎!”
“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他罪不至死,既然连马克都没杀,何不同样将他流放呢?”我始终是个珍惜生命的人。
“也是,”他思忖,“马克那一伙,流放一百年了,七七八八已经所剩无几,好,我考虑下。”
“那么,纳布科,我觉得帝上也需防范......”现在,因为不再害怕眼膜被纳布科监视,我说话也轻松了许多。
“没关系,他知道我们相互依存,缺一不可。当然,最核心的机密,我是不会放的。”
“但他是个技术大师,手段高明......”
“这正是我离不开他的原因!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永生,他会和我同心同德。”
“但愿!不过,万一的万一,我倒是可以提醒帝上......”
“如何?”
“帝上忘了我的特异功能?但凡察觉不到我的,都是坏人!”
“对,我记得你说过,当年马克就是如此!”
56
哈根最终被流放到土星,然而特里斯坦在这件事上所表现出的仁慈远远高出我的预料:不仅哈根,所有活着的囚犯,都被允许得到所需的合成器官,这样他们就有可能活到六百岁!
至于哈根的举报,因为特里斯坦缄口不言,所以也就没人再说起纳布科谋反一事。
57
一晃又过了五十年。
对恒脑的研究不断进步,众多技术难点被逐一攻克,尤其令人振奋的,是在平衡问题上取得的突破。
平衡问题原本应该是个微不足道的小case。当年,纳布科在介绍恒脑计划时,他说过 – 我记得非常清楚 –“几个小小的感觉斑就能满足需求,何必大动干戈,专门为它开发一套模块?”所以,在他们的设想中,恒脑系统无需平衡模块。
然而,一百多年过去,几千种方案都未能成功。
上个月,终于有了进展:纳布科将微前庭嵌入视觉模块,通过数字模拟,结果令人满意,现在只待用真人检验。
顺便插一句,自从没有K人后,所有和生命科学相关的试验都先进行数字模拟,等结果合格后,再放到志愿者身上验证。
“但这次验证有风险,”纳布科在审核会上说。
“具体讲?”特里斯坦问。
“首先要停止现有平衡系统的运作!最有效的方法,是切除半规管,然后再装入带微前庭的视觉模块。风险在于,万一微前庭的效果不佳,或者操作不当,试验者有就此失去平衡系统的可能!”
“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千分之三,我算过,”纳布科回答,“当然,我们可以去看看有无愿意承担风险的志愿者,谁知道呢?但我觉得千分之三的几率还是有点儿高。过去很简单,拉几个K人就是了......”
特里斯坦双眉紧皱,沉默不语。
“所以,我建议弄两个囚犯来,”纳布科继续,“哈根,譬如说!”
特里斯坦依旧不语。
我们都看着他。
良久,他开口道:“再想想吧。既然已经饶恕了他们,现在又弄回来当试验品,恐怕不妥。”
“那么,如果帝上恩准,我可以用自己试......”
“首大,你?”特里斯坦极其惊讶。
“爸爸?!”科林也一样。
“我最了解自己研究的东西,”纳布科耸耸肩,“我有信心,而且,装在我头上,我更能体会到它的功能和待改进之处。”
“话是这么说,”我出来阻止,“但万一出了状况,不仅损害阁下的身体,而且也会影响帝上的计划......”
“我知道!要不,您来?” 纳布科阴阴地笑。
“祭大不行,”特里斯坦替我做主,“他是大神,试不出来!”
原来是这个理由!
“开个玩笑,还是我来吧!”
58
试验失败!
当我进来时,病房里散漫着酸腐的味道。
“墨菲定律!” 纳布科苦笑,“越怕什么,什么就越来!果然像我说的,原有的平衡系统没了,而新的未能启动!千分之三的几率,竟然被我撞上,活见鬼!今后除非躺平,我什么也干不了!所以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我内卷了!”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我还没回答,特里斯坦已经到了。
纳布科试图坐起,但被特里斯坦制止。
“谢帝上,”纳布科颤颤悠悠地说,“躺着就没事,完全正常,但只要头的位置与水平方向的角度大于30o,就会觉得天旋地转,如果不立刻卧倒,呕吐接踵而来!抱歉,帝上,这屋里的味道......”
“瞧首大说的!”特里斯坦在床边坐下,握住纳布科的手,长叹一声,“当时该听你的,拿囚犯试......”
“莫思向前,已过不可得!”纳布科用了六祖语录,我不清楚这是否他的原话,但特膜就是这样译给我听的。
“实可谓佛性人人有之!”我心中赞叹。
纳布科继续,“我的感觉是神经信号未能穿过微前庭,它里面的感觉斑没得到激发。”
“假设是这样,你认为原因何在?”特里斯坦问。
“不外乎两种可能:或者是模块有内部线路故障,但我们拿数字信号测试了所有用过的模块,都正常;或者就是我体内的电压没能驱动微前庭......”
“模块的其他功能正常?”特里斯坦打断他。
“正常,我用的都是已经试过的视觉模块。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单单视觉可以,微前庭测试也行,但两者合体却毫无反应!”
“也许微前庭需要更高的电压?”特里斯坦用指头轻敲着自己的下唇,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假设这是原因,那么首先得设计一个专门向微前庭供电的系统,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有个把月就能搞定。最棘手的在于,增大输入电压,极可能会干扰其它模块。如果做的话,需要帝上亲自指导......”
因为只有特里斯坦知道脑神经元的核心构造。
特里斯坦不语。
“我多么期盼能尽快找到方案,我可不想永远就这么躺下去!”
“你放心!”特里斯坦站起,“一定能找到办法!你继续想想,我也思考思考,然后商量。”
“谢帝上!”纳布科说着,眼中闪出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