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话语中带着一点轻微的埋怨。它几乎是不可被发觉的,哪怕是对于那些最为善于察言观色的敏感之人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
“你是在抱怨吗,我亲爱的兄弟?”手持画笔的画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画室内仅仅燃烧着两根蜡烛,光源却仍然充足。这功劳当然不能归结给那两根香油蜡烛,实际上,大部分的光都是由画家本人散发出来的。
他的皮肤洁白的像是在燃烧,金色的光辉让从他柔顺的长发和背后的双翼中轻柔地散发了出来,抚慰空气,让其他一切事物都变得美丽且熠熠生辉。
“我还以为你在答应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呢。”画家耸耸肩,如是说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件事将会花费我们彼此很多时间。”画家轻笑道。“当然,如果你想休息一会儿的话,我会让人给伱搬来一把躺椅的。你可以在那上面睡会儿,我向你保证它会十分舒适。”
“能符合我身材的椅子?”
“我平日里也是会休息的,兄弟。”画家不赞同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是什么?一年睡一次的卡马拉斯冻齿鱼?”
模特叹了口气,却还是因为画家的幽默感而笑了起来。
“不,还是算了吧。为你打造的家具多半都需要容纳你的羽翼,我还是喜欢在躺下的时候让背部获得坚实可靠的触感,而非两个镂空的支撑。”
画家挑起眉,顺手将他的画笔放下了。它毫无疑问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通体刻有浮雕,温润的象牙白与鎏金让画笔看上去庄严又美丽,恰好与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是的美丽。
尽管我不喜欢用这个陈词滥调的描述词来形容画家本人,但是,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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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词,能够更直观地形容圣吉列斯?
“我得说,你的话让我有点受伤。”圣吉列斯故作严肃地将眉头浅皱。“荷鲁斯,我记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这对羽翼在我的生活中对我所造成的影响.”
“但这并不妨碍它对你产生帮助。”被称作荷鲁斯的原体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相较于他的兄弟来说,他则并不那么英俊。他没有头发,是光头,宽阔而坚毅的额头下方是一对友好的眼睛,暗青色,还混着一点棕色。
这张脸上的笑容令人倍感温和,不过,在短暂的微笑之后,他却也装出了一副凝重的表情,相当有默契。
“不过,如果我冒犯了你,我会对你道歉的。”荷鲁斯朗声说道,他甚至还轻轻地鞠了一躬,以示诚意。“那么,我有冒犯到你吗,兄弟?”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圣吉列斯。
后者叹了口气,微微垂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你还真会嘲笑人,荷鲁斯。”
“我何时说过半句嘲笑你的话?”
“是啊,你没有说。”天使嘲弄地眨眨眼。“你只是把它们转变成了肢体动作而已——好了,别再说这些了。”
荷鲁斯了然地点点头,极有默契地和圣吉列斯同时抹去了面上的微笑,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你觉得父亲和科拉克斯谈得怎么样?”圣吉列斯站起身来,背着手,在红泪号上这个只属于他的房间内踱步了起来。
天使的步态相当轻松自然,像是最优秀的舞者,或最致命的战士。荷鲁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兄弟,思索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数秒钟后——在这个对原体来说已经算得上长时间的思考时间过去以后,他方才开口回答。
“时间有些久了。”荷鲁斯说。“不过,科拉克斯看上去就像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而父亲.你也明白他多数时候的性格。他们之间若是想好好相处,必然会需要一段时间。”
“的确.”圣吉列斯垂头沉思道。“荷鲁斯。”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兄弟,眼神奇异,什么也没多说,除去唤荷鲁斯的名字。显然,他想说些什么。而荷鲁斯并未出声,只是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他用更加柔软的语调吐露了一段荷鲁斯此前从未听过的故事,回报了荷鲁斯此前的沉默。
“我当时是飞着去见他的。”天使说。“我还记得我舒展背部肌肉时所产生的悸动,也记得那天我飞过了很多个沙丘飞行的感觉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荷鲁斯。”
“是的,能够挣脱重力的束缚的确很棒,但责任可不会和重力一样就这么消逝。我寻找他花了多长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降落时,他没有开口就向我问候了一句。”
“那声音不像是一种声音,更像是.”
圣吉列斯再度沉思了起来。
他的房间内陈列着许多珍贵的艺术品。有艺术家的孤品,也有圣血天使军团战士们所创造出的雕像或画作。从初学者的作品,到大师之作,无所不包。
创作者的名字则在作品旁用烫金的方框装载停留,每一个字都是由圣吉列斯亲自写就,他的珍惜无需多言。它们环绕着圣吉列斯,却都无法与他的光辉相匹敌。
他才是这房间内最引人注目之珍品。荷鲁斯缓慢地颔首,接上了他兄弟的话:“更像是你自己的一种感觉,是吗?”
圣吉列斯惊讶地抬起头,却又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的,我怎么会忘记呢?”天使自嘲地摇摇头。“你和他相处的时间可比我们都要久。”
“你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朝我表达什么吗?”荷鲁斯挑起眉。
“噢,拜托,兄弟,别在这个时候开始。”
“开始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圣吉列斯严肃地板起脸。
荷鲁斯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吧,好吧。你接着说。”
天使无奈地看着他,试图回想起刚刚沉思时的感觉,却已经无法再抓住它了。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他称我为儿子,原体,将军,伟大事业的组成部分.他将一切都对我和盘托出了,但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荷鲁斯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鼓励着圣吉列斯继续说下去。
“恐惧。”天使轻声吐露。“他没有向我隐藏他的思绪,他为我展示了一切。一支军团,万千荣光,横跨星海的无尽胜利”
“但我能看见更多,荷鲁斯,你知道的。我总是能看见更多。我还看见了代表着胜利的雕像所投下的阴影,以及那阴影之中无数死者们的哀声惨叫。”
“但你还是答应了。”荷鲁斯用笃定地语气说。“万事万物皆有其代价,兄弟。”
“是的,代价但我答应他,其实是因为他也答应了我。”圣吉列斯终于又微笑了起来。“我是怀揣着决不妥协与退让的心情去见他的,这是一场父子谈话,但是,这也是一场交易。”
“也正因如此,我和他之间的谈话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可是,根据我的了解,我的经历反倒才是个例.我担心他花费的时间会招致不太好的效果。”
“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荷鲁斯问。
“是的。”
荷鲁斯·卢佩卡尔缓慢地笑了。
“别担心,兄弟。”他大笑起来。“父亲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任何事,任何——圣吉列斯?”
天使站在原地,目光虚无地凝视前方。他的目光落点并不着于房间内的任何一点,而是落在更远的地方。荷鲁斯皱起眉,顺着圣吉列斯的目光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墙壁和画作。
他大步来到圣吉列斯身边,担忧地望着他,不再出声呼唤了。数分钟后,圣吉列斯方才如梦初醒般地从刚刚那种状态中走了出来。
他轻轻地喘息起来,羽翼不自觉地振动了一下。风声呼啸,让画板倒塌,颜料泼洒一地,在鲜红的地毯上逐渐混杂出了令人心惊的黑色。
“怎么了,圣吉列斯?”荷鲁斯担忧地问。
天使没有回答,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孔仿佛成为了一副面具。那双眼睛后面没有半点往日的温和,只余森寒的冷意。过了足足几分钟,他才开始回答荷鲁斯的话。
“我看见了——”圣吉列斯停顿片刻。“——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描述我所看见的东西,荷鲁斯。”
他皱着眉,思索了起来,并挣脱了荷鲁斯的搀扶,开始继续踱步,圣吉列斯再明显不过地沉思了起来。
荷鲁斯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陪着他一起度过这段艰难时刻,哪怕他其实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观察着圣吉列斯的表情,想从上面找到一点可能的蛛丝马迹,却都一无所获。
实际上,圣吉列斯的沉思相当隐秘,没有任何外在情绪显露。二十分钟后,天使方才长出一口气,从那种令人畏惧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我向你道歉。”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荷鲁斯道歉。“抱歉,荷鲁斯,我只是.有些震惊。”
荷鲁斯沉默地点点头。
圣吉列斯抿起嘴,转头看向了画室的长条舷窗。在那一片漆黑的死寂真空中,他的目光悠长而远眺。
“他来了。”巴尔的天使用他家乡的语言轻声呢喃。“我所能看见的极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