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你应该来看看这个。”佩图拉博说。
伏尔甘没有回答他的话,火龙之主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正处在一场风暴之中。有阳光从落地窗外打来,像是子弹一样击中了他。
在他面前摆着一张巨石长桌,它由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周边摆放着二十一把座椅,每一把上面都披着旗帜。
它们的尺寸能够非常明显地昭示出它们到底是为谁——或者说,为什么人而制作。
佩图拉博走到长桌首位,牵起了被披在椅背上的旗帜。这张椅子相较于其他的石椅来说要更为巨大一些,它的图案也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阿斯塔特军团,金色的天鹰和泰拉在其上熠熠生辉。
“一共十八个。”他握紧那面旗帜,缓缓开口。“他想的真周到,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就连那再也不会出现的两个也是。”
顺着他的话,伏尔甘看向了那两把披着白布的椅子,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别为他们悲伤。”佩图拉博冷冷地说。“你认为他们配得上你的悲悯吗,兄弟?”
“.我不会质疑父亲的决定,但我的确为他们将永远缺席此事感到悲伤。”
佩图拉博冷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他走到那把属于他的椅子后方,伸手拿起了旗帜,并将它展开细细观察了一下,随后,他开始细致地进行折叠。
伏尔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伱为何要这样做?”
“政治用途。”钢铁之主平静地说。
“政治?难道有人反对你?”伏尔甘皱起眉。“谁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而且,尤顿女士的意见难道还不足够让他们闭嘴.?”
“政治可不是一言堂,伏尔甘。塔拉莎·尤顿或许广受尊敬,但绝不可能让所有马库拉格的官僚喜欢。”
“你的意思是?”火龙之主谨慎地追问。
“有些人或许会在私底下说出他们对她的敬佩,但是,在明面上,他们会坚定地反对她,以及偶尔对罗伯特·基里曼提出异议。”
“名为政治的游戏本质上只不过是利益的交换罢了,而罗伯特·基里曼显然有能力打破这种延续了上千年的利益交换。不管是他,还是我们——”
佩图拉博低下头,将那面旗帜仔细地收进他的武装带,声音仍然平静。
“——其实都有能力让政治变成一言堂,区别只在于想不想。罗伯特·基里曼当然不会这么做,他愿意用一些退步让马库拉格变成一个所谓的进步民主之都,我可不同。对我来说,这些反对者都该去坐牢或被砍头,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
他顿了顿。
“心甘情愿。”
伏尔甘沉默半响,方才回答他:“马库拉格还没改名叫奥林匹亚吧?”
“嗯?”佩图拉博眯起眼睛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有些怪异——”伏尔甘艰难地解释着他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理解你对于马库拉格的每一步改造,我完全理解它们的必要性。”
“但是,你这样走进罗伯特封锁起来的一间私人房间,还堂而皇之地拿走他准备好的东西,好为自己找个正当的理由来杀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你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伏尔甘.”佩图拉博叹息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间。
伏尔甘快步追上他,同时仍然不忘关门。常胜军们对他点点头,火龙之主却掩面加快了速度。
在马库拉格之主的宫廷中,两名原体开始行走、交谈——或者说,追击、争辩。
“什么叫做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伏尔甘皱眉追问。“我只是单纯地看不出你这么做的必要,他们就算反对你,又能做些什么?”
“瓦伦图斯英杰和尤顿女士坚定地支持你,你最需要争取的两股力量已经都站在了你身后,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至于砍他们的头?”
“我做任何事都有原因。”佩图拉博冷淡地回答。
“那请至少对我解释一下?”
“我看不出这么做的必要。”佩图拉博侧过头,如此说道。
他的话让火龙之主猛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肩甲,硬生生将他逼停了下来。跟在他们后面的两名常胜军目不斜视地转过了头,开始对着宫廷宽阔走廊内的窗户举目远眺。
伏尔甘紧盯起他兄弟的双眸,真心实意地做了最后一次追问。“我不是在指责你什么,佩图拉博。我只是实在不理解世俗意义上的政治为何会对你产生影响,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一名原体,可以让政治变成一言堂。”
“更何况你还有瓦伦图斯英杰与尤顿女士的支持,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些事是有一条界线的你可以改造马库拉格,因为这是战争需要,但你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因为几句反对就杀人?你觉得罗伯特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会感谢我。”佩图拉博既无奈,又恼火地说。他的叹息已经止不住了。
“什么?”伏尔甘愕然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他的兄弟终于疯了。
“他会感谢我。”佩图拉博重复道。“而我会原谅你,因为你这四天以来基本都不在那张该死的战术桌后面和我待在一起,你不清楚我从那些文件里察觉到了什么。”
伏尔甘稍有些尴尬,却也愈发疑惑地看着他。
“再过十分钟——不,九分钟。瓦伦图斯就会带着两个人进入我马上要去的一间会客室。”
“一个人叫莫格·斯雷尔特,是马库拉格上的一个行商浪人,非常具有势力,专门负责将他们本地的特产葡萄酒跨星系销售。”
“另一个人叫埃拉姆·桑蒂亚福斯,是马库拉格新闻办公室的驻外主任,他在半年以前结束了外派工作,回到了马库拉格。”
“这两人的人生在过去从未有过交集,直到半年以前。你知道这位尊敬的商人和这位兢兢业业的驻外主任是从哪回来的吗?”
“.哪里?”伏尔甘隐有不安地问。
“伊斯特凡。”佩图拉博冷冷地回答。“更为巧合的是,他们恰巧就是那些反对我的人之一——并且强烈地要求和我见面。”
他的话让伏尔甘瞳孔猛缩。
“你的意思是——?!”
“宁杀错,无放过。”钢铁之主如是说道,并重新迈动脚步,大步前行。
——
看着他眼前的景象,瓦伦图斯禁不住皱起了眉。沉默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质问:“莫格·斯雷尔特先生,你真的有必要带上这么多的侍从吗?”
“当然,英杰大人。”身披着深紫色靓丽斗篷,留着挺翘八字胡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注意力仍然放在杯中摇曳的葡萄酒上。
“而且,这真的很多吗?十个随从而已,再说了,他们也没有佩戴武器呀。”
他的语气十分傲慢,就像每个家大业大的行商浪人一样,充斥着因私掠证以及巨量财富带来的优越感。
瓦伦图斯按捺住怒气,看向他的那十个随从,这些人着装统一,都穿着米色的武装长袍,发型也十分统一,都是方便佩戴头盔的光头。
他们的确没有佩戴武器,但瓦伦图斯能从他们的站姿中看出一些端倪.他们过于专业了,很明显,这些人其实是这个行商浪人的私兵。
愚蠢的懦夫。瓦伦图斯想。义正词严地反对他,认为他是在破坏马库拉格的文明与进步。要求得到了满足,可以和他见面,却又要带上这些不可能起到作用的私兵.
如果一位原体想要杀你,这些人就算全副武装又能如何?
“那就随你的便。”瓦伦图斯说。“那么,你呢,埃拉姆主任?”
“啊?”被点到名字的那人惊慌地看了过来。“什——什么事,英杰大人?”
“你为何要求和佩图拉博大人进行一次会面?”瓦伦图斯照本宣科地问,他在刚刚将这个问题同样抛给了莫格·斯雷尔特。
后者给出的回答虽然愚蠢,却也是情理之中——行商浪人认为佩图拉博的戒严政策阻碍了他离开马库拉格,威胁到了他的人生安全与生意机会,为此,他才反对钢铁之主,并要求和他见面。
那么,这个人呢?
瓦伦图斯看着这个战战兢兢的驻外新闻主任,心中逐渐闪过一些疑虑。
他过去没见过对方,但他不认为一个正常的马库拉格人会在面对一名极限战士时表现得如此不安。
这一点或许可以用即将面见佩图拉博来解释,毕竟是那位佩图拉博,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倒也是意料之中。可是,他为何一直在向后瞟?
瓦伦图斯看向埃拉姆·桑蒂亚福斯的后方。
那里有个手持摄影机的年轻助手,正扛着还未启动的机器,平静地目视前方。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埃拉姆·桑蒂亚福斯的颤抖居然变得更加剧烈了。
英杰眯起眼睛,手已经摸向了腰间。就在此刻,他听见一声叹息,来自埃拉姆·桑蒂亚福斯的助手。
“你这不中用的蠢材。”他骂道,并一把扔下了摄影机。
千分之一秒后,有剧烈的爆炸陡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