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鹰的甲板在铁靴下不停地震颤,一下接着一下,连绵不绝,在恼人的同时还令人感到一阵极端的厌恶。
没体会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但只要你体会过一次,你就能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有多么可怕。
“班卓利克斯要是再不完成他的工作,我就把他的鼻子打折。”站在甲板上,第八军团‘惩戒之刃’小队的队长里奥纳德如是说道。
他的声音很阴沉,这可没有依赖呼吸格栅的变声功能。他的声音在一次战争中由于敌人释放出的毒气而变成了现在这样,沙哑、阴沉,情绪激动时听上去有如两块金属被人攥在手中疯狂的摩擦。
坦白来讲,他是少数不需要呼吸格栅也能吓到人的第八军团成员。
“你可管不着他,队长。”
小队的成员之一,埃斯托内夫反驳了一句。“军团里本来就只有那么几十个技术军士.伱敢动他一下,一连长就敢找过来捅你一刀。”
“你以为我没被捅过吗?”里奥纳德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范克里夫也只敢在训练的时候伤到我了。”
“你好像在说什么很危险的事,队长.”
埃斯托内夫摇摇头。“且不论我们作为分散的小队在战时根本就不会和第一连一起行动,您到底要做什么事才能让范克里夫连长在战时捅你一刀啊?”
“你管得着吗?”里奥纳德再次冷哼一声,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过头对着小队内的其他成员点了点头。
十八双安静的眼睛在这一刻均默默地闪烁了一下,目镜猩红的颜色在片刻之后随着机械的咔哒声取而代之。
埃斯托内夫摇了摇头,也将头盔默默地带上了。
风暴鹰最高承载二十人,而惩戒之刃小队也仅仅只有二十人。
“昆图斯。”
里奥纳德嘶嘶作响地用刚学不久的诺斯特拉莫语吐出了这个名字,随后又换回了高哥特语。
“老规矩。”
在这句话被他吐出口后,风暴鹰内便只剩下了金属的颤动声。五分钟又三十秒后,他们降落。
狩猎即刻开始。
——
埃斯托内夫知道,自己多半不是最先取得成果的人,但他其实也并没有多在乎这件事。毕竟,做选择的是他自己。
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选择去追猎那些显眼的猎物,而是选择了自己追踪那些试图躲藏起来的猎物。
这个决定,也和惩戒之刃的老规矩不谋而合。
单独狩猎。
这就是那个规矩。
只要加入惩戒之刃小队,那么,进行任务时,所有人就都要分散开来以求获得更大的效率。审判是一种亟需被完成的事业,尽管它可能永远也不完成,但他们会不停地努力。
蹲踞在黑暗中,他的目镜散发着暗沉的光。上巢安静无比,甚至有些显得令人难以捉摸。
但这对于埃斯托内夫来说并非难事,每一个第八军团的阿斯塔特都早已将诺斯特拉莫上五座巢都的地图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连日的清洗与审判已经让诺斯特拉莫上的贵族们吓破了胆,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真的会有审判从天而降。
埃斯托内夫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实际上,他见了太多。人总归是一种固执的生物,在他们的罪孽得到彻底的清算以前,他们都不会放下作孽的刀。
这也是为何我们会存在。
埃斯托内夫缓慢地走出黑暗。
今夜,他杀死的第一个罪人是一个守卫。
在察觉到他的身份时,埃斯托内夫甚至都为之感到了惊讶,他不理解为何这些贵族走到了这一步还要保持这种无用的防护手段。
再者,守卫其实也是一种信号。其他已经被他们审判过的贵族的宅邸早就已经成了空荡的鬼屋,除去阴森的死气以外什么都不会再有。
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这并不会拖慢他下手的动作。
他用战斗短刀切断了守卫的喉管,在此之前甚至细心地选择了一个能让鲜血更好喷涌而出的角度。
在那守卫因为巨大的痛楚而生命快速流逝的惊恐而跪在地上时,埃斯托内夫却将他拎了起来。
他扯下男人的上衣,捅穿下颚,随后往前一划,将他的下巴与舌头整个切开了。
破碎到完全无法辨认的哀嚎就此从喉咙诞生,鲜血继续喷涌,它们不会在意主人的生命,它们只是要得到释放。
正如埃斯托内夫一般——他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了。
光是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罪人在畅快地使用他们从其他人手上夺来的性命,便已经让他怒火中烧。
他拎着守卫,踢开了大门,将后者甩了进去,随后,便轻柔地用诺斯特拉莫语说了一句话。
“我为你们而来。”
轻柔的语气在呼吸格栅的作用下变得宛如一种极端的呐喊,嘶哑的语调所带来的是可怕的恐惧。被柔和灯光所照耀的房间内,有几十个紧张地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尖叫了起来。
他们衣着简单,甚至称得上是衣衫褴褛。被刻意清洗过的面庞上还留有积年的辛劳所留下的可怕痕迹。
埃斯托内夫立刻就发觉了不对之处。
他的躲闪也是如此及时,以至于他在闪身回到黑暗中的时候甚至能完全地看清那些因恐惧而颤抖的平民是如何被一枚安置在大厅中央的炸弹炸成血肉的碎末的。
而埃斯托内夫甚至没有时间感知他此刻的情绪,它们像是闪电般劈过他的心,在其中留下了焦糊的痕迹。然而,这颗心已经被劈过太多次,以至于这痕迹甚至无法在他的心脏上完整地去留存。
他开始奔跑,三两下在墙壁之间的来回纵跳便攀上了这栋别墅的三楼,一扇拉着窗帘的落地窗在他眼前出现。
低吼一声,埃斯托内夫选择让审判罪孽的渴望覆盖了自己的心。他撞碎玻璃,直冲进入其中,迎面而来的东西却并非他能轻易杀死的罪人,而是爆炸的轰鸣与火光。
触发式的炸弹——他心中闪过这个词。有轻微的懊恼闪过,他的MK2保护了他,一如既往。尽管没有受伤,但爆炸带来的冲击力却让他摔下了三楼。
一楼那被炸成熔烂扭曲金属的大门后方此刻却冒出了几个人影。躺在因体重而碎裂的地面之上,埃斯托内夫能看见那破碎的门后一闪即逝的血肉模糊的脸。
然后,他听见了沉闷而轻微的砸门声。
他可以帮助他们——如果他愿意的话。
他可以站起来,用一秒钟的时间打开那扇门救出他们,他也可以拿出被安全锁扣在武装带上的爆弹枪结束他们的痛苦。但是,埃斯托内夫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站起身,然后拔出战斗短刀转过了身。一群乌压压的影子正从原本安静的街道那头朝着他直冲而来。
每个人的额头都用诺斯特拉莫语刻着复仇凶灵几个字,鲜血淋漓,汗液的臭气混杂了香水的气味弥漫至整个黑夜。
他们从前曾是贵族,现在则是一群被不断的死亡逼疯的残留回响,唯一使他们不同的东西,是他们在生命最后时刻所皈依的信仰。
复仇凶灵。
向谁复仇?
埃斯托内夫竟然感到一阵荒诞。
他朝着前方冲去,自动枪的火力甚至不足以打掉他的防护涂层,可贵族们却毫无畏惧地冲了上来。
他们人数并不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被狂热洗礼过后的疯狂——不,或许是被疯狂冲碎后的狂热,再没有半点理智留存。
唯有疯狂。
但,没有恐惧。
他们并不畏惧他。
这件事让埃斯托内夫低低地吼叫了起来,他冲入人群之中,有如虎入羊群般大开杀戒。
鲜血与碎肉的圆舞曲在下一刻降临,没有太多道理可讲,他们即刻便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站在尸骸之中,他却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像是金属被敲击,又或者,是心脏被打碎。
埃斯托内夫转过头,看见那扇熔烂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了。他眯起眼睛,目镜上闪过的读数没有告诉他任何有用的信息,但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继续,他要继续审判,他要审判它们.
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走近那扇门,一片混乱的大厅内有破碎的人体组织毫无逻辑可言地四散,几个靠在墙边血肉模糊的人影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们或许是想逃出来的,但埃斯托内夫没有给他们开门,于是他们便活生生地痛死了。
血肉模糊。
他无动于衷,麻木地走进门内,警惕地找寻着大门被打开的理由。他深入其中,踩过鲜血、破碎的玻璃和因高温与爆炸而变得碎裂的地面
然后,在熊熊火焰之中,他看见一个半跪在地的巨人。那巨人背对着他,未卜先知般地站起了身,转了过来,他的身上满是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刹那之间,森寒的蓝光一闪即逝。冰冷的沉默在瞬间降临,火焰全部熄灭,光亮消逝,只余黑暗。但这对于目镜来说不是难事,埃斯托内夫能看见那巨人的脸,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见一种超乎了他想象的怒焰,只是看见它,埃斯托内夫便感到一阵颤栗。
“你是今夜的第十三个。”巨人低沉地说。“你们全都不合格。”
下一秒,疼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