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后,上有老下有小,负担格外重,很多事情不会按照自己预期的轨道发展,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出乎意料,太多的无可奈何。李大壮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中年危机,他父母看病都是自费,他母亲每月只有130元退休金,而他父亲连1毛钱退休金都无,他父母生活费、看病费用都由他负担。他太太在家里做全职太太,所有家庭开支全靠李大壮一人。不仅仅这些,李大壮还要偶然接济下他的兄妹。
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生意失利、生大病等,对李大壮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
2007年1月份,李大壮妹妹李大妹向他提出要他赞助她20万元在珠门市购房。李大妹已结婚十多年了,她一直想在珠门市买套房,以前她没少在她哥李大壮面前唠叨,这次李大壮拗不过他妹妹,只好征得老婆同意后给了她20万元。李大妹拿到她哥给的20万元后,加上自己的30万元,合计50万元买了一套七十几方的房子。
李大壮刚刚给了他妹妹20万元没几天,他就接到韦芳芳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知他,公司的代理权已被取消,只有经销权,且公司已换了老板,对新老板不了解且她自己已辞职,以后是否做等离子体发射光谱仪,要他自己看着办。
韦芳芳离职没几天,李大壮就接到一台等离子体发射光谱仪的订单,他打电话给**公司确认对方有货且价格不变后付了款,20天许仪器到了他手上,到货时间跟以前差不多。在这之后,李大壮又进了几台,都是20天许仪器就到了。
2008年9月中旬的一天,早上10点多,李大壮接到他父亲电话,他父亲在电话里告知他母亲遭遇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一接完电话,李大壮交待完工作后立马往家赶,他到家后向老婆说了一下情况,收拾行李后包台的士回老家。
李大壮在路上接到他哥电话:“我刚出车回来,就跑到医院看母亲,母亲还在手术室抢救。做手术前,主诊医生跟父亲说,初步诊断母亲颅脑出血,锁骨骨折,小腿胫骨骨折,因为母亲处于昏迷状态,需要马上做手术,父亲签了手术同意书。听父亲说,车主只掏了3000元,其小车已被交警扣下了。我刚来医院就被护士催交住院押金,我充其量只能拿出5000元。我现在正在收费处交钱,但人家告诉我5000元不够,目前已产生10000多元费用,8000元远远不够。”
李大壮等他哥讲完后,让他哥把手机拿给收费处工作人员听,李大壮在电话里告诉该名工作人员,他正在赶回老家的路上,他不差钱,还要求院方务必全力抢救他母亲。
他到老家后直奔中岭县人民医院,在住院部收费处交了5万元押金,然后他来到病房看望他母亲。方小芳刚做完手术出来没几分钟,还没苏醒过来。主刀医生向李大壮介绍他母亲伤情,并说手术相当成功——目前没生命危险,主刀医生又提到下一步治疗方案。
李大壮刚听完主刀医生介绍他母亲病情,他手机就响了起来。孔丽芳、李慧香在电话里焦急问起方小芳的伤情,李大壮在电话里安慰他老婆和他女儿,撒谎说他母亲只是受了轻伤。
等李大壮接完电话后,他父亲讲述事发经过:“你妈遭遇车祸后,救护车及交警好快到场,车主随救护车往县人民医院去,交警则留现场勘查。交警勘查完毕后问围观的街坊是否认识你妈,现场李叔报称认识,于是交警就委托他来通知我。我赶到医院时车主已离开。”
李勇刚讲完,李大军接着说:“母亲大小便、吃饭、翻身及擦洗身体都要在病床上完成,另外,还得24小时看护母亲,因此得专人服侍母亲。但我和我老婆要出车没空,父亲又年纪大干不了。”李大壮说了句:“那请护工嘛!”。
李大军补充道:“找到一个女护工,如果24小时专职护理的话,她要价每天100元,且工钱周结,而饭钱另外算。她和母亲一日三餐要叫外买,标准是:早餐瘦肉粥,中餐猪肉汤加青菜,晚餐是白切鸡加青菜。”李大壮回复道:“刚才在住院部收费处打听到的行情就是如此,就请她算了。”
李大军有点顾虑地说:“请这么贵的护工,万一车主不认数怎么办?”
李大壮不耐烦地说:“家里没人干得了,请护工是刚需。至于车主,你就洗洗睡吧!那家伙留下3000元就跑路了——医药费能否收回来还成问题——你还指望他给你护工费。当然不能这么便宜他,改天我会去交警讨说法,但当务之急是全力救母亲,那怕自己掏钱。”
李大军接着唠叨:“可我没钱,要么叫妹妹出点钱,她拿了你20万元。”
李大壮有点不高兴地说:“妹妹都嫁出去了,就不要烦她了,再说她要上班,没空回来。钱我来出,就不用担心了。”
过了一阵间,李大壮接到李大妹电话。他妹妹在电话中提到:“父亲刚刚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母亲遭遇了车祸。我放心不下给你打电话了解一下母亲伤情,如果家里缺钱,我可以支持点。”
李大壮告诉他妹妹不要担心母亲且家里也不缺钱。
方小芳从手术室出来后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终于苏醒过来,李大壮见到母亲醒了过来,于是支走父亲及大哥,自己则留守到晚上十点多护工到位后才回家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壮起床后先到医院看望母亲,然后来到车祸现场。
乡下县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李大壮家在老城区,车祸现场也是老城区。事发路段是非主干道,全路段无斑马线,是人车混行的,离他家也只有二三个街口,大家都认识。
众街坊一见李大壮就纷纷围上来谈起昨天事发经过。他从众街坊的描述中还原了车祸经过:昨天天空下着沥沥小雨,他母亲撑着雨伞横穿马路,她走过马路中央后没留意到她右手边的来车,小车司机发现她后马上右转,避过车头直接撞上,但左边的后视镜还是把她刮倒了。
李大壮还在与众街坊聊天时,忽然接到医院电话,告诉他他母亲还得输血及输红细胞,但现在血源紧张,昨日做手术时已为她输了不少血,唯有要求他多叫几个家属到工茂市血站献血。
李大壮接完电话后先跑到中岭县交警大队了解车祸事故处理结果,却被告知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没那么快出具,当务之急是医病。李大壮提出医药费开支大,交警向他承诺继续向车主追讨。
李大壮从县交警大队出来后立即坐上出租车来到工茂市学院,时值中午时分,不少学生情侣从校门口出来下馆子。他在学院门口观察了一阵,发现一对情侣走了出来,他直觉上认为他们能帮自己忙——与自己一道去义务献血。于是他迎了上去跟他们搭讪起来,提到他母亲遭遇车祸需要献血,又掏出5万元押金收据给他们看。那对情侣了解到相关情况后,答应帮忙。
李大壮得知他们下午没课后就计划带他们到工茂市中心血站献血。他先带那对情侣去酒楼吃中午饭。到了一家豪华酒楼后,那对情侣直言没进过这么豪华的饭店,建议换家大排档算了,李大壮坚决不同意,他们只好从了。李大壮点了瘦肉汤、白切鸡、瑶柱蒸水蛋,还有海虾,他们在李大壮的命令下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席间李大壮与他们聊起来,得知他们来自中原大地,家里是务农的——相当穷,上学费用都是东挪西借的,大一到现今大四都没回过家,寒暑假都在工茂市找临时工干。李大壮听完他们的身世,感动得热泪盈眶,慨叹穷苦老百姓是多么善良!他决定资助他们。
等那对情侣吃饱后,李大壮提出:“你们太不容易了!献血就免了吧。”那对情侣坚决不同意,李大壮唯有提条件:“除非你们接受我的资助。”李大壮提议资助他们6000元,他们不肯,经过一番理论,他们只肯拿2000元,李大壮唯有同意。
饭后李大壮与那对情侣来到血站,护士询问了他们身体状况,只允许那对情侣每人各献血200ml,而李大壮有房颤病史——不能献血。
李大壮拿到2张献血证后马上打车赶往中岭县人民医院,医院凭这2张献血证向工茂市中心血站要来了2袋红细胞。但主诊医生认为他母亲出现低蛋白血症,刚输血不够,要打静注白蛋白、静注丙球才能尽快康复,但人血生物制品相当紧张,价格昂贵,医院不赚钱,平时没库存,病人有需求才临时采购。李大壮告诉主诊医生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静注白蛋白、静注丙球该用多少瓶就用多少瓶。主诊医生不无忧虑地提到不少遭遇车祸的农民因车主掏的钱不够而中途放弃了治疗,只好回农村用中草药治疗。李大壮明确告诉主诊医生即使车主不掏钱,他也不差钱,放心治疗就是了。
车祸后第三天,李大壮在医院陪母亲聊天时,方小芳向他提到腹部有刺激痛。李大壮马上去跟医生说,医生过来给方小芳做腹部指征检查,初步判断内脏有少量出血,为慎重起见,医生建议做腹部B超及CT检查,再加一个血常规来查血象。
几个小时后,腹部B超、CT及血常规结果出来了,医生告知李大壮他母亲内脏有少量出血,但问题不大,不用手术,行保守治疗OK。
车祸后第四天交警通知李大军车主已交来10000元医药费,要他前去公安局领取。李大壮看到母亲病情已稳定,他决定先回增埔,临走前他将自己的银行卡交给李大军并叮嘱他哥隔三差五就去交警哪里追讨医药费,实在追不到钱而医院又追交押金的话,只能自己先交。
李大壮回到增埔后也隔三差五给交警打电话追讨医药费,到10月中旬为止,车主总共才付33000元而自己已投入150000元。令李大壮感到绝望的是,交警告知他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已作出,各付50%责任,但车主无钱而车险又过期,车也不值钱——顶多值几千元。
李大壮一直拖着不结案,车主也不掏钱,唯有自己掏钱。
11月中旬李大壮又回到老家,到此时他已投进250000元给母亲治病,而车主除了那33000元外,还是一毛不给。他又一次来到交警大队,非常生气地质问起交警来,交警还是那句话“车主确是没钱”。李大壮从交警哪里要来车主地址、电话,也第一次知道车主叫韦书友——李大壮以前都是直接与交警联系,他决定会会韦书友——李大壮父亲及李大壮哥都没见过韦书友,他想看看韦书友是何方神仙——胆敢如此无赖。
李大壮按照地址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他有点惊讶,似曾相识的街道,似曾相识的院落,难道是六婆家?他回想起31年前自己鱼刺卡喉咙时,他母亲带他来找六婆,幻想六婆“用法力粉碎”鱼刺——最后他还得上医院。为证实自己判断,他与该户人家邻居闲聊起来,得知韦书友正是住在这里,他是老大,在增埔做包工头,两个妹妹已出嫁,他父亲已过身十几年,他母亲中风瘫痪在床上——由他老婆照顾。李大壮通过旁敲侧击,还得知六婆就是韦书友母亲,韦芳芳就是韦书友的堂妹——他们似乎没怎么联系,韦芳芳一家也有十几年没回来过了。
李大壮了解这些情况后,他不想进去了,怕六婆认出自己,六婆家与他家虽然同是老城区,但隔着八九个街口,街坊们彼此不是十分熟,也难怪六婆邻居不认出他。
李大壮心想包工头都是有米叔,几万元都是小儿科,他决定还是要会会他。于是他给韦书友打电话:“我是方小芳的儿子,现在你家附近,你在家吗?我想找你谈一谈。”韦书友告诉他不在家,约他在街口大排档见面——他猜韦书友不想让其母亲知道出车祸一事。
李大壮来到离韦书友家有三四百米远的街口大排档等了半个小时,才见一个身材矮小、一脸沧桑的中年男人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姗姗到来,他猜应是韦书友。他们虽不认识,但时值晚饭时间,除了空饭桌外,别的饭桌都有人坐,但唯有李大壮这一桌只有他一人坐,所以韦书友直奔李大壮而来。
他们彼此介绍自己后,韦书友开始点菜,又叫了二瓶啤酒,接着又是一番寒暄——李大壮已肯定韦书友不知道他与韦芳芳的关系——他决定不提韦芳芳。
过了一会,菜上来了,啤酒也上来了,他们吃着菜、喝着啤酒,开始就沉重的话题交谈起来。
李大壮:“你知道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已出吗?”
韦书友:“我知道,我负50%责任,我还知道你已花了20多万元。”
李大壮:“那你打算怎么承担责任?”
韦书友:“我这几天到处找亲戚朋友借款,可是一毛钱也借不到。”
李大壮:“堂堂包工头,十万八万——毛毛雨啦!还要找人借钱。”
韦书友:“实不相瞒,我这包工头还不如农民工!”
李大壮:“此话怎讲?”
韦书友:“我虽然贵为‘包工头’,统率几十号人马——都是老乡,但从不拖欠他们工钱,自己身负200多万元债务,而至今还有400多万元工程款收不上来。不怕你笑,穷得连车险都没钱买。”
李大壮:“这年头什么生意都难做,唯独工程吃香。”
韦书友:“搞工程要靠关系。”
李大壮:“不少生意都是关系营销的结果。”
韦书友:“社会现实确实如此。但我没关系,接不到第一手工程,只能接第二手甚至第三手工程,而介绍人还要抽佣金或总包人层层转包,结果是工价偏低,我们只得到风险——带资进场又不能拖工仔钱——工程款很难收上来。”
李大壮:“带资进场不是有合同约定,按进度付款嘛。”
韦书友:“理论上按合同办事,但现实中往往执行起来会走样。”
李大壮:“除非是换了领导,新官不理旧官账。”
韦书友:“对!现在增埔天日星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欠我400多万元工程款,刨去100万元质量保证款不说,一年前工程完工时就应付我300多万元,可是直到现在一毛钱没给。出现这情况就是换了领导。”
李大壮:“叫介绍人找新领导要。”
韦书友:“没用,他们不熟。介绍人抽5%佣金后,介绍我与增埔天日星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签了合同。增埔天日星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前身是一家国有工厂,工厂破产后重组而成。它还是国有公司,主营房地产项目,利用自己地皮搞房地产开发。我与它签的是装修合同,等我接近完成工程量的70%时,老领导吴友亮到点下去,换了新领导刘荣庆,他上台后就没给过我一毛钱工程款。”
李大壮听到“刘荣庆”三个字,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是吧?他母亲车祸居然和韦芳芳、吕玉花两位小学女同学又扯上关系了,他努力控制情绪,试图搞清“刘荣庆”的来头。他敬韦书友一杯酒后,漫不经心地追问下去。
李大壮:“既然介绍人与刘荣庆不熟,还可曲线救国嘛,通过吴友亮找刘荣庆不就得了。”
韦书友:“没用,他们彼此之间不熟。”
李大壮:“不至于吧!按国企任命传统,组织上会咨询老领导意见,老领导也可向组织推荐新的领导人选。”
韦书友:“刘荣庆没在增埔天日星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干过,任增埔天日星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老总前,他在另一家国有房地产公司当了3年副总。他在房地产行业总共干了4年多,而进入房地产行业前,他是增埔市龙大观世家用电器厂的厂长。”
终于坐实了!李大壮有点纳闷,十二三年后兜兜转转又与“刘荣庆”扯上关系——刘荣庆拨工程款给韦书友——韦书友就有钱赔医药费给他母亲。
他以试探的口气说道:“刘荣庆资金可能有困难,因为现在房地产不景气,业绩销售不理想。”
韦书友:“他也是这样说的,我以为是托词,因为别的施工单位及材料供应商也有拿到欠款的。”
李大壮:“是不是人家与他熟。”
韦书友:“大家与他都不熟。”
李大壮:“那为什么不给你钱呢?是不是你工程质量有问题。”
韦书友:“我干的是良心活,工程质量100%达到要求,工程监理对我作为施工单位的评价也是如此。工程监理给我的评价是‘严格按照图纸设计要求和施工规范要求来组织安排施工,施工方所进的装修材料全部合乎要求,施工方依约履行了合同,并执行法律、法规和工程建设强制性标准,工程质控资料基本齐全有效,工程质量达到验收标准’。”
李大壮:“既然工程质量沒问题,那得分析分析别人为什么能拿到工程款。”
韦书友:“我有了解过,坊间传闻刘荣庆与他老婆不和,他对他老婆婚前一段初恋史耿耿于怀,经常在外面‘偷腥’。他不贪钱,拒收所有红包。他虽好色,但只对‘良家妇女’或‘未婚少女’感兴趣。凡是派出‘女公关’向他催收的都能收到欠款。”
李大壮:“有无从侧面了解过他的老婆?”
韦书友:“他的老婆叫吕玉花,我没见过她,但中间人有传话,她确是有一段令她刻骨铭心的初恋。”
李大壮听到这里,他大脑“嗡嗡”响——他不该和吕玉花偷吃“禁果”,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没想到刘荣庆拒给韦书友工程款又与自己扯上关系了,此刻他觉得应该“沉默是金”。可韦书友还是不停地唠叨,他诉苦上哪找“良家妇女”或“未婚少女”,他还指望李大壮能发动关系,找上级领导部门施压,让刘荣庆付工程款给他——那样他不仅100%承担李大壮母亲医药费,还额外奖励李大壮2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