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海涛一走进教室,便被同学们圈套圈的围住了,每个人都急切地想听到他去见刘老师的情况。
海涛尽可能让自己语调显得平静些,他告诉同学们,刘老师正在治疗,康复中,只是回到班级的时间难以确定。
他还把刘老师对大家的期望,叙述了一遍。最后说:“暂时刘老师不在,我们大家都做出个样来。让学校知道,不需要派什么新班主任,我们班就一门心思等着刘老师回来。”
“小疯子”第一个表示赞同,他少有严肃地对大家喊道:“打今天起,上课睡觉,打盹都可以,就有一样,不许闹课堂,都听见没有?”
不得不说一班学生的心很齐。从这天起,课堂纪律出奇的好,连对一班意见最大的胖“英语”老师,下课时都难得露出了笑脸。
一个半月后的周末,父亲从部队休假回来了。
吃过晚饭,父亲把海涛叫到了跟前,上下打量了儿子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又长个了。不过,想成为男子汉还要经历好多事情,能坚强面对,到那时才算真正长大。”海涛听父亲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有些困惑,但还是习惯地点了下头。
父亲起身,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交到海涛手里。
“这不是我给刘老师的作业本吗?”海涛看后不解地问“刘老师是不是好了?出院了?”
父亲看了看海涛,摇摇头,低声说道:“刘老师前两天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刘老师去世了。本子是叔叔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走后,刘老师都仔仔细细地看过,还在本子上给你的错题做了批改。”
长这么大,海涛还没有经历过身边人被病魔带走,以“去世”这种残忍的方式离开自己,他爱的刘老师是第一个。
海涛木然呆立了好久,两眼直直的看着手中的作业本。猛然像恶梦惊醒一般,一把推开父亲,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这一晚,海涛一直亮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一遍一遍地看着刘老师在作业本上,给他错题做的批改。
弟弟早已睡熟了,父亲走进来坐在他旁边,轻声地说:“刘老师走了,我们都很难过。但她说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听,还要记在心里。这才是对刘老师最好的纪念……”
“你知道吗?叔叔说,刘老师住院期间,最开心就是你去看她的那一天。刘老师告诉叔叔,学生们爱她,是她这个当老师最大的幸福。”
这一夜,海涛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似梦似醒中,眼前总闪现着第一天见到刘老师时,她漂亮的像个新娘子的样子。
班主任刘老师去世的消息,让一班的学生们都一下子难以接受。女生个个哭红了眼,班长王宝珠课前喊起立的大嗓门,变得有气无力。
每到上化学课时,**涛总幻想着,刘老师会不会突然打开教室门,脸上还是浮现着她特有的暖暖的笑,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我回来了!谁说我不在了?那是跟你们开个玩笑。”
但刘老师不在了,去世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海涛和同学们都明白,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临近期中,这天的体育课,体育老师安排一班测验中长跑;男生1500米,女生800米。不到半节课,测验就结束了,老师看到考核成绩不错,特别开恩让大家在操场上自由活动。
刚跑完步的女生们,有的哈着腰,有的俩仨抱在一块,呼哧带喘地缓解着剧烈运动后的不适。精力过剩的男生们,从体育老师那儿要来一个破足球,在操场上胡乱踢了起来。
不知谁的一大脚,把破足球踢向了操场一角,这个角落是放置单,双杠器械的地方。
一路疯抢过来的男生,跑到这里却不约都停住了脚步,被双杠上的一个人吸引住了,一下子都忘了滚在一边的足球。
双杠上的人一头花白发,红黑的脸堂;额头上,眼角处的皱纹像小刀拉刻出来似的,粗壮的两臂架在双杠上,做着同学们见所未见的各种动作。
显然双杆上的人,余光扫视到了一动不动定在那里观望他的男生。他接下来的动作越发花哨,下杠的时候,还用手掌狠狠地拍打了杠杆几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老头真厉害,是不是新来的体育老师啊?”
“这节课,我看他一直在盯着咱们班看。”男生对这个不期而遇的陌生面孔议论纷纷。
下课铃声响起,男生们这才结束了围观,把球捡起来从操场回到课堂。
再下一节课是教导主任兼任的政治课。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走进教室的除了教导主任还多了一个人,男生们面面相觑,他们吃惊的是站在教导主任身旁的,正是在体育课上见到的那个在双杠上,上下翻飞的老男人。
教导主任开口向全班同学做了介绍:这位是桑老师,你们一班的新班主任。
主任稍顿了片刻,并没有等来他期待的同学们欢迎的掌声,便提高了声音说道:“桑老师是我们学校老体育教师,被下放了好多年,刚刚返回学校工作,校领导就把初一一班的班主任重担交给了他。我们相信桑老师会用他多年的教学经验,把初一一班带好。”
教室里一片死寂,班里的同学就是用这种形式,迎来了新班主任——桑老师。
季节已经来到了秋末冬初,师生们的衣着都内外加厚了不少。海涛注意到,这位桑老师似乎还停留在夏季,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衬衫,还是半袖的,露着两只青筋凸起碗粗的胳膊。
主任接下来说,今天他临时有事,这节课剩余的时间就交由桑老师,也让新班主任和同学们有一个相互认识,了解的过程。
教导主任刚刚离开教室。“小疯子”就朝站在讲台上的这位新班主任,喊了一句:“桑老师,你是教我们什么课?不会是双杠吧?”
教室立马活跃起来,拍巴掌声,轰笑声四起。乱哄哄的声浪还未断,谭丽华用她那尖细的嗓子又加了一句:“我们女生可做不了双杠。”一些笑点低的同学,被这两句话逗得拍起了课桌,顿时课堂是一片大乱。
面对学生对班主任这样一种见面“问候”,桑老师并没慌乱,他眉毛一挑一挑的环视着每个人,猛地用右拳对着左掌狠狠一击,开了口:“好,我可以告诉同学们,我教的课程是‘农业’,不是体育。”
新学期发教材的时候确有“农业”课本,也在课程表里。但到今天,并没有真正上过这门课,基本都替换成了自习课。
“你们对我还不是很了解,”桑老师接着说道“可我对你们每个人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刚才男生说话的是葛家风,女生叫谭丽华。没错吧?”
桑老师这番话确实起了作用,大家的目光开始聚焦到了这个新班主任身上。
“一班的特殊,我早有耳闻,班里有几个很特别的人物。”桑老师那双犀利的眼睛从“小疯子”,谭丽华一直扫到海涛这里“我听说好多老师不愿意接你们这个班。那就我来!”
后面的四个字,桑老师完全是胸腔共鸣一般,中气十足发出来的。随即他走到“小疯子”座位旁,用拳头“砰砰”的敲了两下,接着是谭丽华,海涛一模一样的动作,说:“在我的班级里,除了老老实实,耍横,闹事,如果不服的,以后咱们就比试比试看!”
刘老师意外离开,一班的每个人都清楚换班主任是早晚的事。但不会有人想到,替代刘老师的竟然是风格反差如此之大,眼前这位桑老师。
教室里的气氛从海涛来到一班后,还没有像此刻这样沉闷过,大家可能都在琢磨,这一位新班主任会给班级和自己带来哪些不同。但至少桑老师显示的强硬同学们见识到了。
整节课,桑老师在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不少要求。别看他五大三粗,但对班级细节的要求,却远超刘老师。
可能是当体育教师很少有机会板书,又久别学校教学岗位,直到放学铃声响过好一会儿,他才不舍的用力将粉笔头扔到粉笔盒里,意犹未尽的样子。
出了校门,一班的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各奔东西;而是聚在一起谈论起了新班主任。
班长王宝珠说:“上体育课,他特意在咱们面前显摆身手,明显是给咱们来个下马威。”这一点得到了男生们的认同。
“什么样的老师我没见过,跟咱们来硬的,那就玩儿呗。”“小疯子”很不以为然“一个体育老师教农业,还当班主任,学校怎么想的?”
“我看他不像老师,倒像个‘老农’。”海涛的这句话引起了共鸣。不知那个同学说:“对,对以后就管他叫‘老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