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话,让乔漫一时哑口无言。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才能够避开对甜甜的伤害。
大人世界中的纷纷扰扰,根本就不应该让孩子来承受,而她却要甜甜来承受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恐惧和伤害,她……其实很难过。
“甜甜,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但不管你选择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还是选择跟妈妈生活在一起,我们对你的爱都不会减少一丝一毫,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知道了吗?”
甜甜环着乔漫脖颈的柔软双臂又收紧了一些,并把小脑袋埋了进去,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懂事的让人心疼。
乔漫逼退眼底浓重的大雾,然后拍了拍甜甜娇小的后背,语调轻缓的说道,“甜甜,你的课堂作业还没有完成,妈妈在外面等着你,你快去画吧,不然放学之前可能就完不成课堂作业了。”
班级前面的黑板上,是美术老师画的范画。
上面画着的是一家三口牵手的背影,被美术老师用简笔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并让每个孩子都临摹一幅,当做课堂作业。
甜甜刚刚已经画到了一半,在看到乔漫站在门外后,就和美术老师请了假,跑了出来。
这会孩子们都已经陆陆续续的把画完的简笔画交到了老师的手里,只剩下一小部分的孩子还没有完成。
甜甜透过落地窗,瞥了教室一眼,随后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麻麻,你可以进去陪我一起画吗?”
甜甜所在的幼儿园,经常会举行亲子活动。
顾名思义,就是借用活动的名义,让父母和孩子多多相处交流,亲近彼此。
幼儿园的园长包括老师,都对亲子活动非常重视,也很煞费苦心,每次举办的亲子活动都不一样,这其中包括剪纸大赛,运动大赛,手工大赛,才艺表演大赛,等等等等……
而乔漫只陪着甜甜参加过一次才艺表演大赛,而其他的比赛,都是纪云深陪着她参加的。
乔漫知道,甜甜很想每次的亲子活动,爸爸妈妈都能陪着她一起参加,但显然,那已经成为了她的奢望和幻想,所以,她在对她提出要求的时候,表情和话语,才会带着那么多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她会拒绝。
她伸出手,揉了揉甜甜的发顶,“好,妈妈陪着你进去一起画。”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主动来接甜甜放学,也是第一次单独出现在她的同学和老师面前。
可能经常是纪云深自己来参加甜甜在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她能够看出来,甜甜很想跟大家炫耀,炫耀她的妈妈。
她全程都配合着甜甜,甚至在甜甜周围的同学用好奇的眸光看向她时,她都会抬起头,大方的回视着他们的眸光。
用这种方式,让甜甜更加的开心。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以后,甜甜临摹的简笔画就画完了。
她在把简笔画交给老师之前,先拿给乔漫看,并给她详细的讲了这副画,“麻麻,你看,这个是粑粑,这个是你,这个是我,这个是我想出来的弟弟。”
孩子的眼睛是最澄澈的,他们所理解的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明和爱,这一点,从甜甜画的简笔画中,就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出来。
纪云深站在画面的左边,她站在画面的右边,中间站着两个孩子,一个扎着头发,穿着公主裙,一个穿着西服,打着领结,他们四个人的背影高低不同,却都迎着太阳。
周围是绿油油的草地,还有蜻蜓蝴蝶,和晒太阳的小猫小狗……
乔漫盈盈如水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她很庆幸,庆幸甜甜没有因为父母给她带来的伤害,而去埋怨憎恨,反而希望他们一家继续在一起,甚至还幻想有一个小弟弟陪着她。
这一点,真的在她的意料之外。
或者说,纪云深把她教的很好,至少在他给甜甜灌输的思想中,她永远都是一个明媚美丽,充满正能量的形象。
他教会甜甜去理解,教会甜甜去关怀,更教会了甜甜去……爱。
乔漫重重的点头,“嗯,甜甜画的真棒,快交给老师吧。”
甜甜黑葡萄似的眼睛,像是倒进了漫天的星光,随后咯咯一笑,就把自己画好的简笔画交给了坐在讲台上的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把孩子们交上来的画,都逐个的点评了一下,大多都是鼓励的话,而甜甜的画,老师是走过来,亲自对着乔漫和甜甜说的。
说完以后,美术老师就将甜甜的画放在了乔漫的手里,然后缓缓淡淡的说道,“乔小姐,其实我很早就想找你谈谈了,我知道我作为甜甜的老师,有些话说出来显得太过冒昧和逾矩,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说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乔漫白皙温净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浅的笑意,听到老师的话后,赶紧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赵老师,你说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又酝酿了两秒钟,才低柔的说道,“乔小姐,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多抽出一些时间陪陪甜甜?你别看她平时很乐观开朗,跟谁在一起都是笑呵呵的,但其实她很孤单,常常怕自己做的不好,让爸爸妈妈失望,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压力……”
“我知道乔小姐和纪先生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知名度的人,平时肯定非常忙,但我想再忙,也应该多抽出些时间陪陪孩子,多去了解一下她的心里活动和状态,千万不要错过孩子的成长。”
赵老师说这么多,完全是出自为人师表应该尽到的责任,但也只是点到为止,毕竟家长里短的事情,她最多只能提个醒,至于她提醒过后,父母会不会改变,那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乔漫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了一起,嫣红的双唇也不时的抿在一起,最后低下头,间隔了几秒钟,才低淡的回了一句,“好的,赵老师,以后我会多注意陪伴孩子的。”
她没有给自己做任何的辩解,或者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她确实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也确实亏欠甜甜很多,这都是事实,她真的没感觉赵老师说的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不管两个大人之间的感情如何,首先伤害到的就是孩子,而显然,她没有在感情和孩子之间做到应有的平衡。
“嗯,乔小姐加油。”
“谢谢!”
……
下午的四点三十分,幼儿园准时放学。
乔漫一手拎着甜甜的书包,一手牵着甜甜的小手,走出了教室。
刚刚走了几步,甜甜脚步突然一顿,然后朝着幼儿园的门口激动的挥着手,“粑粑粑粑……”
乔漫来幼儿园接甜甜放学,纯属临时起意,也没有告诉纪云深,这会儿在幼儿园的门口碰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好了。
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还是很明媚,他逆着光影倚着车身站在那里,仿佛从天而降的神邸,尊贵的令人屏息。
乔漫牵着甜甜走近后,甜甜就松开了她的手,扑到了纪云深的身前,“粑粑,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孙叔叔呢?”
以往,都是纪云深的私人秘书孙秘书,接送甜甜上学放学,纪云深很少出现,一是工作太忙,二是他不想总是让别人以为甜甜只有爸爸,而没有妈妈。
如果非要对比,乔漫对甜甜的爱一点都不比他少,只是她的心里有太多的痛苦和伤害,没有完全的消散,需要他用爱,一点一点的化解。
他不怪她,从来都不怪。
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照顾好甜甜。
“孙叔叔家里有事,就换成爸爸来接你了,开心吗?”
甜甜狠狠的点头,“开心,这还是粑粑麻麻第一次一起来接我放学呢。”
听到甜甜的话,纪云深漆黑如夜的眸光落在了乔漫的脸上,像是在观察她的情绪和反应,大概间隔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才低淡的说了一句,“上车吧。”
说着,纪云深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等到甜甜坐进去后,他才探身进去,给她系好儿童座椅旁的安全带,退出来后,就看到了身后女人递过来的书包。
纪云深皱了皱眉,没接,又说了一句,“上车。”
乔漫摇了摇头,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停车坪,“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纪云深关上后车门,嗓音依旧低沉磁性,“车子放在这里,我会派人过来开走,现在上车。”
乔漫没有继续和他争辩该开车,还是该坐他的车回去,而是走向后车座的方向,还没有走近,就被男人伸手扣住了手腕,“这边。”
纪云深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明明做着绅士的动作,却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强大气场,她僵在原地两秒钟,才走过去,矮身坐进了副驾驶座的位置上。
等到她坐稳,他就探身过去,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然后退出去,关上车门,并绕过车头走到主驾驶座的车门边,下一秒就坐了进来,很快的启动了车子。
下午的四点四十分,离晚高峰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因此一路还算顺畅的回到了蓝山别墅。
伊莲娜正在准备做晚餐,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从门口走进来,不禁感慨的摇了摇头,果然美好的事物会让人忍不住的向往,尤其是亲眼看到美好的事物以后,就更加的向往了。
“纪先生,乔小姐,甜甜,你们回来了。”
纪云深和乔漫只是微微的点头,算是回应,甜甜脱掉脚上的鞋后,小跑着过去,开始和伊莲娜窃窃私语。
甜甜很喜欢伊莲娜,对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和秘密,乔漫想,这大概就是陪伴的力量吧。
而她也清醒的认识到,甜甜更喜欢这里,更喜欢纪云深。
这无关甜甜更爱她或是纪云深,而是习惯。
习惯会给一个人带来快乐,甜甜如果更习惯纪云深,更习惯伊莲娜,更习惯林城,那么她就会更快乐。
纪云深见她杵在那里,便皱了皱好看的剑眉,“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大手就探了过来,乔漫微微躲开,摇了摇头,“没有。”
话落,就换过拖鞋,朝着楼上的房间走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她给谢之谦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见面,但他以他很忙为由拒绝了。
但乔漫知道,谢之谦不见她,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
而她没有跟他告别,是因为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离开是错还是对,或者说,她都不知道自己能离开多久,虽然她想的都是永远,但也不过是三个月,就匆匆的回国了。
只要她和纪云深之间有甜甜,就一定会有交集和牵扯,她定力有限,兴许哪一瞬间,头脑一热,就想为了自己的深爱再试一次。
但更多的时候,她都让自己保持着克制和清醒。
因为……这是唯一制止伤害蔓延的方法。
到了房间,她又拨通了谢之谦的电话号码,嘟声响了五六声后,电话那端就传来了谢之谦低沉又磁性的声音,“漫漫。”
“有空吗?陪我出来喝点酒?”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平静,平静的有些落寞,让谢之谦已经冲到嘴边的拒绝给收了回去,“好,几点,在哪里?”
“时间和地点我一会儿微信给你。”
“好。”
切断手机通讯后,乔漫就将手机扔在了大床上,然后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逐渐西落的太阳,和山脚下钢筋林立的都市丛林。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然后拿过床上的手机,编辑了时间和地点后,就用微信发给了谢之谦,然后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刚刚换好衣服,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整理,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她看了一眼梨花木门板,隔了几秒后,低声的说了一句,“请进。”
话落的下一秒,房门就被高大的男人推开,他深邃锐利的眸光先是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才轻声的说道,“要出门?”
“嗯,约了谢之谦。”
乔漫的双手不着痕迹的挪到身后,紧紧的绞在了一起,“找我有事吗?”
“没事,你有约就快走吧。”
说完,男人就退出了客房,并轻轻缓缓的关上了房门。
乔漫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话,他甚至都没有靠近,也没有说一句重话,但她就是不由自主的紧张,紧张的连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等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她的听力系统里,她才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了床上。
缓了几分钟,才拿起手包,离开了蓝山别墅。
车子在幼儿园没开回来,她本来打算在网上叫嘀嘀出行的,但纪云深可能觉得她自己出门不安全,就给她派了保镖跟车子,等到她走出蓝山别墅,车子就停在了她的脚边,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矫情,毕竟叫嘀嘀和拦出租车,都没有保镖车接车送安全。
她下意识的朝着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窗玻璃反射出来的太阳光影,什么都没有看到。
保镖已经替她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她收回视线后,就矮身坐了进去,然后车子很快启动,驶离了蓝山别墅。
……
别墅二楼的书房里,男人站在落地窗边,目送着烟灰色的宾利车子驶离他的视线范围后,才从裤袋里拿出纤薄的手机,拨通了谢之谦的号码。
嘟声响了两声,就传来了谢之谦低沉又暗哑的声音,“纪总,找我有事?”
“你喜欢我说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喜欢我说你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谢之谦懵了两秒钟,将紧贴在耳边的手机拿离了耳边一些,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然后才又重新贴回耳边,“纪总,你别告诉我,因为乔漫约我见面的事,你才说了刚刚的那两句话。”
“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谢之谦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道,“不知道纪总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尽量别让她喝酒,如果实在控制不住,可以让她少喝点,但绝对不能喝醉,如果她醉了,我保证让你用醉十次来还。”
谢之谦真的很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的女人你不清楚吗?这样的话来回复他,但话到嘴边又全都变成了,“好的,纪总,我知道了。”
向大佬的势力低头,是他从业以来的一贯原则。
这样做,虽然说不上可以帮助他的事业顺风顺水,但至少不会给他的事业带来任何的麻烦和冲击,尤其是在面对纪云深这样的商界传奇时,他就更是能谄媚就谄媚,能讨好就讨好了。
纪云深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
谢之谦想等着纪云深挂断电话,自己再挂断,可等了十几秒钟,对面都没有切断通讯,他就又问了一句,“纪总,还有事吗?”
纪云深依旧沉默着,就在谢之谦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才低淡的开了口,“谢之谦,一会儿你们见面时,你给我打过来,然后不要挂断电话,我要听她跟你说什么……”
谢之谦这才明白纪云深的意思,他急切的想要弄明白乔漫现在的心思,但又没有更好的方式,但显然,乔漫跟他见面时说的话,就是她现在心思的最好体现,他不用猜,也不用再用她不喜欢的方式去爱她,而是可以随时调整策略。
“好的,纪总,我知道了。”
“……嗯。”
纪云深低淡的回应了一声,就切断了手机通讯。
然后又靠近落地窗一些,看着西落的夕阳,和漫天的红色云霞,削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如果要用两个字来形容这个笑容,那就是腹黑,如果要用四个字来形容这个笑容,那就是势在必得。
是的,对乔漫,他从来都想过要放手,也从来都势在必得。
……
由于堵车,乔漫到了约定的地点时,已经是下午的六点三十五分了。
谢之谦已经在包房里等了她二十分钟,她乘电梯上去,然后踩着将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快速的走到包房门外。
推开门后,谢之谦高大挺拔的身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她赶紧道歉,“抱歉,晚高峰路上堵车了,我迟到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没多久。”
谢之谦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是上等的雨前龙井,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乔漫并不是一个喜茶的人,但也并不排斥喝茶水,她拿起面前的茶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果然是上等的雨前龙井,喝到嘴里后,绵软甘甜,又唇齿留香。
“确实是好茶,手艺嘛,没有退步。”
乔漫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询问他,“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
“点餐是女士的特权,我不挑食。”
和之前一样,谢之谦从来不会主动的点餐,尤其是和女人一起用餐的时候,他就更不会主动的点餐,而是把这个权利交到女人的手里。
乔漫也没有跟他多客气,随便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躬身说了一句稍等,就转身离开了。
“喝点酒吧,你想喝什么酒?”
约谢之谦出来,一是太久没见想见见他,二是她有什么烦恼,喜欢跟他说,虽然不见得能够把烦恼化解,但至少说出来要比憋在心里好受很多。
谢之谦见她要喝酒,赶紧出声制止,“乔漫,我们见面聊天,还喝什么酒……”
“可……我今晚叫你出来,聊天是次要的,主要就是为了喝酒!”
谢之谦没有想到她会直截了当的说,想了几秒钟,才缓缓的说道,“漫漫,我最近胃不太好,可能陪你喝不了酒了……”
“瞧你那欲言又止的样儿,你身体不舒服我不会逼你喝酒的,我自己喝就好了。”
说着,她又叫来了服务员,并点了一瓶82年的罗曼尼康帝。
“漫漫,那个酒太烈,你不能喝……”
正文 381,结局篇12,漫漫,能跟我说说你耳后的那个……纹身吗?
乔漫漆黑的双眸随着他的话看过来,谢之谦在碰触到她的视线后,所有的话语,都只变成了一句,“……会醉的。”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话落,她就垂下眼帘,双手把玩着面前的透明茶杯,隔了几秒钟,才用着低淡轻柔的嗓音,缓缓慢慢的说道,“谢之谦,你知道吗?人有的时候是难得一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像是非常感慨,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柔的声音跟着变成了喃喃自语,“醉了才好,我就怕自己不醉……”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表露出的情绪太过反常,所以赶紧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也把所有的喃喃自语重新变成了低淡轻柔的语调,“今晚我高兴,所以……醉了也没关系,你不能陪我醉,但至少允许我醉……”
她嘴里说着高兴,温净的脸上更是挂着深浓的笑意,可谢之谦却觉得她很难过,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难过。
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
如果不是隔着餐桌,他想他都很有可能会被她的难过淹没。
“漫漫,醉了只会让你更痛苦,如果觉得有什么痛苦和难过的,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分担……”
“没用的,谢之谦。”
乔漫几乎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意跟着渐渐消失不见,“如果有人帮我分担痛苦和难过,就能够让我快乐的话,现在坐在我对面的人应该是纪云深,而不是你。”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成纪云深。”
乔漫还是摇了摇头,“即便我真的把你当成纪云深,又能改变什么?你终究不是他。”
“漫漫,告诉我,最近你的抑郁症是不是又严重了……”
乔漫下意识的否认,“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做得也不够好,没有照顾好甜甜……”
后面的话,谢之谦没有听完,就剑眉微挑的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觉得自己具体哪里不好?又哪里做的不够好?”
“谢之谦,你说实话,我除了漂亮点,还有哪里是好的?”
她如水的眸光里顿时寂寞丛生,枯井一般,没有任何的波澜,“我从小就声名狼藉,有一个精神疾病的妈妈,性格不算温柔,还常常被人说成是扫把星,克弟克父母,现在呢,又失去了家族背景,没有事业,爱情呢,又经营的一败涂地……”
“而我……在产房里大出血,九死一生命悬一线才生下的孩子,又被我一次又一次的狠心抛下。”
“这样的我……谢之谦,你说还有什么好?”
她这么这么不完美,真的不值得纪云深爱,也不值得甜甜原谅。
真的不值得……
谢之谦听到乔漫的话后,原本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
他和乔漫相识多年,说不上完完全全的了解她,但也算得上很了解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没有自信,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妄自菲薄的人。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她的抑郁症没有加重。
她的精神世界很复杂,有的时候甚至是虚拟的。
他给她做过很多次心理疏导,也用过很多次这种心理疏导的方式,来引诱她说出所有的难过和不快,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让他觉得,她的精神世界已经经历过一场核弹战争,弥漫着浓浓的硝烟,还有……接近死亡的味道。
“漫漫,这样,今晚我陪你喝酒,你喝多少我就陪你喝多少,但前提是,你要接受我的心理疏导。”
以前的乔漫,并不避讳自己的抑郁症。
因为那时的她,并没有觉得她的抑郁症是她的难堪和污点,她没有深爱,也没有弱点,刀枪不入。
不在乎流言蜚语,也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
但现在的她,是甜甜的妈妈,也是纪云深心底的女人。
她要足够好,才能够配得上他们。
也因为这样的深爱,所以自卑。
常常觉得自己根本不够好,开始学着隐藏她在别人眼里的异样,久而久之,那些曾经被她深藏起来的难堪,在慢慢累积后,全都涌聚到她的心底,然后在某一天突然爆发。
显然,她突然离开,跟她意识到自己的抑郁症加重也有很大的关系。
她怕伤害到纪云深,伤害到甜甜。
毕竟……她曾在抑郁症加重后,拿刀伤过纪云深,那件事情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依然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大概也是她这一辈子,都再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乔漫放在茶杯上的白皙双手下意识的收紧,用力到泛白,想要否认,却又无从否认。
“漫漫,你不用回答我,你只需要现在从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走到我打着聚光灯的灯下,然后看着我的眼睛。”
乔漫的精神世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虚拟的,他如果想给她做心理疏导,就必须建立起一个虚拟的三维世界,然后让她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慢慢的走到他构建的阳光明媚的世界里。
她蹙了蹙眉,没有说话,握在茶杯上的双手更加的用力,间隔了几秒钟,才抬起头看向谢之谦的眼睛。
谢之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慢慢的说道,“漫漫,你想象一下,你现在站在绿色的草地上,对面是高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水,周围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你站累了,坐在小溪旁边的石头上,看着流淌过的清澈溪水,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之谦微微的顿了顿,间隔了几秒钟,才低淡的说道,“漫漫,告诉我,这个时候,你都看见了什么?”
乔漫在谢之谦构建的三维世界里,缓缓的低下头,在清澈的溪水里,看见了纪云深牵着甜甜越走越远的身影,她在后面拼命的喊,拼命的叫,都没有让他们停下脚步,甚至连停顿和犹豫都没有。
她没有隐瞒,如实的说道,“我看见了纪云深牵着甜甜越走越远的身影,我在后面拼命的叫他们等等我,可他们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漫漫,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乔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觉得自己害怕……”
谢之谦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然后站起身,绕过餐桌,坐在了乔漫的身边,“漫漫,这样,你坐在小溪旁边的石头上不要动,我问你几个选择题,你只要选择其中最接近你心底答案的那个选项就可以了,听明白了吗?”
乔漫点点头,“好,你问吧。”
谢之谦先是瞥了一眼自己放在桌面上的纤薄手机,然后才收回视线,缓慢又低淡的说道,“纪云深对纪晗的态度,让你害怕了是吗?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有一点吧。”
“你怕他对你的爱也只是日积月累的习惯,而不是深爱?”
“也有……一点吧。”
谢之谦停顿了一下,将宽大的背脊深陷进餐椅的椅背中,隔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你怕你的抑郁症,会伤害到纪云深或者甜甜,所以才会选择离开,甚至没有带走甜甜,是吗?”
乔漫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隔了几秒,才缓慢的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可能会让纪云深误会你,让甜甜怨恨你,还是……你故意让纪云深误会你,故意让甜甜怨恨你?前者还是后者,YesOrNo。”
乔漫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谢之谦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又问了一遍,“漫漫,回答我,前者还是后者,YesOrNo。”
“……后者。”
如果让纪云深误会她,才能够让他放了她,那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大费周章,去做一些伤害他,或是伤害自己的事情。
谢之谦的蹙紧的眉头慢慢的舒展,接着就伸手从裤袋里掏出烟盒,并抽出一根,放在手里把玩,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后,才缓缓淡淡的说道,“漫漫,能跟我说说你耳后的那个……纹身吗?”
乔漫听到谢之谦的话,抬起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后已经被洗掉的纹身位置。
那个大写的“Y”字,已经在洗掉后,变成了一个淡红色的疤痕。
时间久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疤痕的存在,如果不是他提醒的话,她几乎都已经不会再想起她纹身时的疼痛,和那种初恋微涩的感觉。
“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几次了,你忘了。”
谢之谦将手中把玩的香烟凑近了嘴边,没点燃,就只是那么叼着,“有点忘了,你再跟我说一遍,我想听……”
乔漫没有多想,而是把放在溪水上的视线抬起来,看向了视线尽头的远方,“大概在我十六七岁去国外游学的时候,在街头上偶遇了一个东方男人。”
“其实说男人并不准确,因为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穿着白色的外套,黑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休闲运动鞋,那个时候好像刚刚下过雨,他走在雨后的街头,好像从天而降的神邸,那么的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
“他兴许大学还没有毕业,或是刚刚毕业,看起来没有那么多的市侩精明和锐利,也没有很多的俗世尘埃的烟火味道,很干净,透彻的干净。”
深陷进回忆中的乔漫,如水的眸光不知不觉变得深远,甚至慢慢的失去了焦距,完全的沉浸在了那段美好的回忆中。
“他就像突然闯进我眼里的一束光,我在他的身后,一路回到他居住的地方,但他始终背对着我,我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许多人都说蒋英东是我的初恋,但其实不是,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才是我的初恋,当然,也有很多人说我耳后的纹身,是为了蒋英东才纹的,但其实也不是,我耳后的纹身,是因为“那个人”才纹的。”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道,“因为他穿着的白色外套的后面,有着一个用黑色的线刺绣上去的大写的字母“Y”,所以,我就在我的耳后,也纹了一大写的字母“Y”。”
乔漫收回失去焦距的眸光,放落在谢之谦的身上,“关于这个纹身的回忆,大概就只有这么多,如果你想听的就是这些的话。”
谢之谦一直都安静的听着,或者他在用这种安静,让电话那端的纪云深听得更清楚。
隔了一会儿,他才低淡的说道,“那……后来又为什么洗掉?”
谢之谦虽然知道乔漫这个纹身的由来,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忍着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洗掉,而她也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
就在谢之谦,以及“电话”那端的男人等着乔漫的回答时,包房的门就被服务员从外面推开了,并端来了乔漫点的餐,以及一瓶82年的罗曼尼康帝,和两只高脚杯。
罗曼尼康帝的酒瓶已经被服务员打开了,将餐端到餐桌上以后,服务员就将罗曼尼康帝的瓶塞拿了下来,并分别给两只高脚杯里倒上了酒。
倒完酒以后,服务员用着非常专业和恭敬的语气说道,“两位,餐齐了了,请慢用。”
乔漫和谢之谦几乎同时回了一句谢谢,服务员赶紧又回了一句不客气,才退出包房。
谢之谦没想边喝边聊,只想单纯的聊天,然后单纯的喝酒。
但显然乔漫和他的想法不一样,在服务员走出包房以后,就伸手拿起了面前装着红酒的高脚杯,并抬起来,放到眼前,隔着透明的玻璃杯和红酒,看向头顶的橘色灯光,然后晃了晃,接着就一饮而尽。
谢之谦看她将手里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后,好看的剑眉忍不住的蹙了蹙,想起刚刚对她说的话,他就主动的拿起酒杯,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将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乔漫喝完一杯后,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谢之谦没拦着,以为这回她会边喝边聊,跟他说一说自己的难过和不如意,但没有,她将酒杯凑到唇边后,接着又一饮而尽,很有一副要把自己立刻灌醉的架势。
谢之谦看她这么喝,赶紧伸手阻止了她给自己倒第三杯,并继续用着低淡的声音说道,“漫漫,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酒我们慢慢喝,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忍着痛纹了纹身,却又要洗掉,而且不是跟蒋英东在一起的时候洗掉,而是跟纪云深在一起的时候洗掉……”
乔漫的酒量不算好,连喝了两杯以后,整个人就开始有眩晕的感觉了,但她的脑子却很清醒。
清醒到空调被谢之谦调低了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清醒到窗外的雨落下来,她听得一清二楚,清醒到偶尔从窗外传来汽车的车笛声,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乔漫抬起手,将酒杯重新凑到嘴边,还没有喝下去,就被谢之谦突然伸出来的大手拦住了,并拿到了自己的手里,“漫漫,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乔漫在手里的酒杯被拿走了以后,眉头不禁深深的蹙起,她先是看了一眼窗外不断飘落的雨,然后又瞥了一眼她身边的谢之谦,大概隔了几秒钟,才低低柔柔的说道,“谢之谦,你再陪我喝两杯,我就告诉你。”
谢之谦的酒量很好,这种烈酒没个十杯八杯都不会有眩晕的感觉,他不是怕喝酒,而是怕乔漫喝了这个酒以后,明天会头疼的要命,甚至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但他也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乔漫都听不进去,更不想听。
“好,那我就再陪你喝两杯。”
说完,谢之谦就将刚刚从她手中夺过来的酒杯还给了她,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与她的杯壁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音,“第一杯。”
乔漫点点头,在听到碰杯的声音后,将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接着一饮而尽。
一杯结束,另一杯紧接着又碰撞在了一起,“第二杯。”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一饮而尽。
乔漫虽然不算醉倒了,但酒精的麻痹,已经让她开始反应迟钝,并且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天旋地转。
她适应了一会儿,才撑着头看向他,“你不是有问题吗?继续问吧。”
“还是刚刚的问题,没变。”
乔漫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睛,“什么问题,我……忘了。”
谢之谦挑了挑眉骨,然后间隔了几秒钟,才缓缓的说道,“漫漫,告诉我,为什么忍着痛纹了纹身,却又要洗掉?为什么不跟蒋英东在一起的时候洗掉,而是在跟纪云深在一起的时候洗掉?”
乔漫单臂放在餐桌上,支肘撑着小脑袋,一双眸光盯着窗外的雨,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男人,是我单方面幻想的初恋,他从来都没有真实的站在我的面前过,所以我不知道我对他只是单纯的感官刺激,还是单纯的惊鸿一瞥,然后过目不忘。”
“所以……我在那么多的男人中间,选择了蒋英东,是因为他某个角度的轮廓身影,跟那个男人很接近。”
“我答应蒋英东,也完全是因为这个相似的轮廓身影。”
乔漫将尖细的下颌骨放在手臂上面,然后伸手把玩着面前的空酒杯,停顿了两秒钟才说道,“或者换句话说,蒋英东没有让我忘记对那个男人的惊鸿一瞥,但……纪云深让我忘记了对那个男人的惊鸿一瞥……”
“漫漫,我听明白了,你爱上纪云深了,所以才会忘记对那个男人的惊鸿一瞥,也因为如此,才会去把耳后的那个纹身洗掉,因为你觉得纪云深已经完全取代了你脑海里对那个男人的惊鸿一瞥,对吗?”
乔漫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之谦也不急,而是在循循善诱,“漫漫,你很爱纪云深吗?”
乔漫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眨眼睛的动作更慢了,好像是电影重放的慢动作那样。
谢之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又看向乔漫,“我烟瘾有些犯了,介意我抽根烟吗?”
乔漫轻轻缓缓的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谢之谦的眉头蹙的更深,缓了几秒说道,“漫漫,为什么不回答我?”
乔漫听到谢之谦的话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轻轻的笑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爱或者不爱,只有两个答案,这并不难……”
乔漫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抬到眼前晃了晃,并隔着透明的玻璃杯和红酒的酒液,看向谢之谦的脸,“如果只是需要个爱或者不爱的答案,那所有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这个世界上也就不需要再有为情所困的人了。”
说完,她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是和之前一样,凑到嘴边后,几乎都是一饮而尽。
谢之谦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把自己落下的酒默默的喝掉,然后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漫漫,你告诉我,为了他好的离开,你其实是不是很难过,也根本睡不好觉,吃不好饭?”
眼底浓重的大雾,慢慢的覆盖住她如水的双眸,她没有说话,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又是一饮而尽。
都说喝烈酒会越喝越醉,可为什么她越喝越清醒?
清醒到甚至还能听懂谢之谦话里的意思,清醒到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的知觉。
就在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准备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就被一只大手抽走了手中的红酒杯,她恼怒的蹙了蹙眉,抬起头,正要对谢之谦发脾气,接着,就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漫漫,很晚了,跟我回家吧。”
居然是纪云深。
谢之谦在纪云深走进来的那刻,就默默的退出了包房,把空间让了出来。
正文 382,结局篇13,我突然回国,是不是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
这会儿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坐在餐椅上,已经有些醉意朦胧的乔漫,和站在她身边,正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高大挺拔的男人。
包厢里很静,静的她可以清晰的听到空调吹出的冷气声音。
和男人胸口剧烈起伏,而从薄削的唇里发出的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音。
他好像淋了雨,深黑短碎的头发,和熨烫精致的手工西服上,都沾染了不少的雨水。
就连那双永远都一尘不染的高级手工皮鞋,也都跟着沾染上了不少雨水,即便这样,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并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有些颓废的性感,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很难移开视线的性感。
她仰着脑袋,只跟逆着棚顶光影的他对视了大概有两秒钟,就仓皇的挪开了视线,她怕继续下去,她会暴露她隐藏好的所有情绪,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很怕他。
当然,并不是那种单纯怕失去的怕。
而是那种明知道可能会失去,但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失去的那种怕,没有理由的怕。
“走吧,漫漫,跟我回家。”
乔漫纤细的手腕被他的大手扣住,她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微蹙的眉头,不禁皱成了一团,“……家吗?”
她又仰起精致尖细的小脸,看向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纪云深,我突然回国,是不是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
男人没有说话,深邃如夜的双眸依然紧紧的盯着她。
乔漫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接着又说了一句,“如果有的话,我在这里正式向你道歉。”
几秒后,她再次仓皇的移开视线,并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披散的头发从耳后滑落到脸颊上,让人有些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至少从他所站的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和情绪。
“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我不会久留,只是想陪甜甜多待几天……”
纪云深微微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对你说过,我愿意等,不管多久……”
乔漫听到他的话后,已经舒展的秀眉,又微微的蹙起,她再次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却被他用了力量的大手轻轻松松的控制住,她恼怒的站起身,看着比她足足高出了大半个头的挺拔男人。
她如水的眸光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纪云深,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男女之间这种你追我逐的游戏,也玩腻了……”
“我可以转身就忘记你,甚至可以狠心的抛下甜甜……”
“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用这副深情的样子面对我?我就是个声名狼藉,失去了家族背景,几乎一无所有的落魄千金,你为什么要跟我谈感情?为什么?你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
“嘘嘘嘘,漫漫,漫漫,你冷静点……”
一股眩晕来袭,乔漫脚步不稳的晃了一下,七厘米高的鞋跟和地面上的高级地毯纠缠在一起,让她险些摔倒。
纪云深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攥着她纤细手腕的大手,改为揽抱住她纤细到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身,并把她狠狠拽向了自己的胸膛前。
乔漫站稳后,继续挣扎,“纪云深,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纪云深揽抱着她腰身的铁臂又用了一些力度,剑眉微蹙,“漫漫,你要我说为什么,我有一万个理由,但我想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但我知道你很爱我,而我也很爱你……”
乔漫在听到他的话后,娇小柔软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完全醉到失去意识,甚至还有着几分清醒,却耍着酒疯,“纪云深,我再说一遍,你放开我……”
男人微微的挑了挑眉骨,一张刀削斧凿的俊脸瞬间压了下来,距离她的脸只有一公分左右的距离停下,她明明还算清醒的脑袋,被他突然凑过来的男性气息,给瞬间熏染的不清醒起来。
她的一双小手撑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拼命的往后躲,却根本躲不开,最后她抬起了尖细的鞋跟,朝着他的手工皮鞋上踩了过去。
男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乔漫的身体里的酒气上涌,一番折腾过后,只觉得脑袋眩晕的厉害,也隐隐的泛起了疼。
她把放在他胸膛前的一双小手,捂到了脑袋上,用力的晃了晃,想要驱赶眩晕和疼痛,却在晃过以后,更加的难受。
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声音也乱了下来,“纪云深,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你放开我……唔……”
乔漫后面的话,被男人突然落下来的吻,给堵在了唇齿之间。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不禁睁大眼睛,怔愣了两秒钟,才想起来挣扎,可男人的一双铁臂已经完完全全的控制住了她,让她的所有挣扎,都变成了扭动的摩擦。
如果不是知道她是真的不愿意,他甚至觉得她是在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故意的让他失控,让他……发疯。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粗暴,甚至还带着刻意的蹂躏,像是在用这种方式诉说他的想念,以及他对她从未改变过的……欲望。
有爱才会有欲望,他对她,一直是爱先于欲望之前。
乔漫喝了酒后,整个人的反应要比平时慢很多,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下挣扎,她就渐渐的在他粗暴的吻中,化成了一滩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不是他的大手紧紧的贴揽在她的腰身上,她现在或许已经跌到了地上。
他吻了很久,久到她的呼吸马上要停止的时候,他结束了这个吻。
乔漫一双小手紧紧的攥着他身前的衣服,小脑袋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剧烈的喘息着。
男人线条精致的下颚摩挲着她的额角,修长的指骨不时的抚上她红肿的双唇,像是在平息刚刚那个吻带来的剧烈冲击,以及仔细的回味着那个粗暴的吻后余韵。
缓了大概两三分钟,她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慢慢的从他的胸膛前退出去。
两人相对而站,谁都没有再说话,谁也都没有再试着靠近谁。
餐桌上那瓶罗曼尼康帝已经被她和谢之谦喝掉了大半,她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坐回到餐椅上,白皙柔软的小手刚刚碰触到桌面上的红酒瓶,就被身旁男人伸出来的大手给抽走了。
“漫漫,不要再喝了,你差不多已经醉了……”
“我醉了吗?可为什么我醉了,却还是这么清醒……”
清醒的看着自己无能为力,清醒的看着自己在他的深吻中沉沦?
“纪云深,我不想跟你吵,你把酒还给我,我可能是喝得还不够多,所以才会这么清醒。”
说着,她又站起身,伸出柔软的手臂,试图把他攥在手里的红酒瓶抢回来。
可男人在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就把手中的红酒瓶举高过头顶,她即便踮着脚尖,也只能够到他的臂弯处。
“纪云深,你把酒还给我,还给我……”
纪云深见她闹腾的厉害,干脆把红酒瓶凑到薄削的唇边,把剩余的小半瓶红酒,都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烈酒顺着喉咙,滑落到胃里,瞬间就蔓延开一片灼烧的痛感。
他没有吃晚饭,刚刚属于空腹灌那些烈酒,他的胃由于长期的应酬喝酒,和不算规律的饮食习惯,其实很不好,常常会疼。
在喝酒和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后,会疼得更厉害,不过刚刚把酒灌进去,胃里面就有微弱的痛感袭来,今晚,他恐怕要疼上一夜,无法入睡了。
乔漫见他把小半瓶烈酒都灌进了自己的嘴里,眼眶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她能够看懂他对自己的深情宠溺,慢慢的变成了猩红色,心脏也跟着剧烈的收缩,甚至有那么一秒钟都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呼吸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推开他,并迅速的转过身,朝着包房的门外走去,“好,那我就再去要一瓶。”
纪云深剑眉一蹙,几步追上去之后,在她没有任何的防备下,直接把她扛到了自己的肩头上。
天旋地转过后,她就倒挂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她拼命的挣扎,“纪云深,你把我放下来,这样太丢人了……”
“你也知道丢人?”
乔漫重重的点头,语调很急,“你快放我下来啊!”
可换来的回应,却是男人的大手落在她的屁股上,并重重的拍了几下,“别动,老实点。”
说着,男人的大手就拉开了包厢的梨花木门板,并迈着苍劲有力的长腿,走到了走廊上。
乔漫在纪云深把自己扛到走廊上时,就自动的停止了一切挣扎,并迅速的抬起双手捂住脸,尽量不去感受周围路人的投过来的目光。
等他迈着稳健的阔步,走到餐厅的门口时,她又微微挣扎了一下,“纪云深,你放我下来,外面还在下着雨,这样走出去,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淋湿的……”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就在乔漫以为两人会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从台阶下面小跑着上来的黑衣保镖,他的手里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几乎可以把她和纪云深头顶的那片风雨遮挡的严严实实。
大概两分钟以后,她被男人放到了后面车座上,她刚要下车,就被男人挡了回来,并迅速的关上车门,按下了中控车锁。
她恼怒的拍着车窗,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绕过车头,走到另一侧的车门旁,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没有撑伞,坐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沁凉的温度。
她穿得有些少,不禁瑟缩了一下,还没有借机继续耍酒疯,就听到男人用着低沉好听的声音说道,“乔漫,你要是再闹,我保证我会收回之前的所有承诺,就跟你那么耗下去……”
烈酒的后劲不断的上涌,在加上他刚刚的那番摇晃,她的脑袋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清醒了,可却把他的威胁听得清清楚楚。
她果然没有再动,清醒着耍酒疯,大概能够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吧。
毕竟,她所有的状态,都是故意演出来的,那跟真的醉酒耍酒疯,其实有很大的不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男人话落,见她没有再动,满意的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然后转头看向坐在主驾驶座位上的保镖,并低声说道,“开车吧。”
“好的,纪总。”
保镖在听到纪云深的话后,立刻启动车子,并迅速的踩下油门,朝着餐厅前面的街道驶去。
车子很快就与街道上的密集车流汇聚到了一起,并快速的朝着蓝山别墅的方向驶去。
乔漫一开始很排斥靠近纪云深,只是坐在车门边,看着窗外重重雨幕中的霓虹灯影,和车水马龙。
过了一会儿,烈酒的后劲全都涌聚了上来,她开始变得不清醒,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
纪云深一直没有靠近她,但看她瑟缩在那,好像有些不舒服,便伸出大手,想要把他拽到自己的胸膛前,却被她用力的甩开,并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看向他。
“纪云深,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
说着,她眼底的水雾就汇聚到了一起,并迅速的从眼眶里决堤而下。
前面开车的保镖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的路况,他跟在纪云深的身边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对纪云深这么歇斯底里过,就连纪晗小姐,在纪云深的面前都要收敛几分。
这个乔漫……还真是不一般。
纪云深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车子里静的只能听到窗外的雨滴落在前风挡玻璃和车顶的声音。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纪云深才轻启薄唇,一字一顿的说道,“漫漫,你讨厌我,也总比对我无感强,至少证明你在乎我。”
乔漫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感觉耳边是一片呼啸的风雨声,周围的一切都在转,眼前的男人也在转,她好看的秀眉深深地蹙起,并伸出一双小手,覆在了他刀削斧凿的俊脸上。
“纪云深,你能不能不要再转了,我头好晕,好难受……”
纪云深知道她现在是真的已经醉了,没有任何的情绪失常,或是不耐烦,而是低淡的说道,“好,我不转了。”
乔漫不知不觉中已经满脸是泪,他伸出手,缓缓慢慢的擦掉她脸上所有的泪,“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马上就要到家了。”
“嗯……”
乔漫感觉很疲惫,一双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
她顺着男人铁臂传出来的力度,轻轻的靠在了他宽大的肩头上,街边的霓虹灯影在她的眼前快速掠过,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烟灰色宾利车子在半个小时后,稳稳的停在了蓝山别墅建筑前的停车坪上。
雨还在下,风又有些大,他怕怀里的女人感冒,就没着急抱着她出去,而是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保镖,“很晚了,你先下班吧。”
保镖在听到纪云深的话后,赶紧恭敬的说道,“好的,纪先生。”
话落,保镖就推开了主驾驶座的车门,没有撑伞,就那么走进了风雨中,并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林城到了盛夏的台风季节,剧烈的台风裹夹着雨,将别墅里面的园林景观树,玉兰花树,和高杆路灯吹的摇摇欲坠,灯影混着树影,将入了深夜的蓝山别墅,映衬的愈发美丽。
胃痛让他精致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别墅院落里的美景,而是低着头,忍着胃部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就这样忍了不知道多久以后,他才被涌来的睡意,折腾睡着。
……
乔漫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意识的防备心理和黑暗带来的冲击力,让她的眉头慢慢的蹙起。
等到她适应了深夜的黑暗,转过头,就着窗外面摇曳的灯光,缓缓的看清楚了身旁男人的俊脸。
醉酒后的头还是很疼很晕,但相比很疼很晕,她更不能忍受在他的身边,可能是故意耍酒疯被他识破,她的心里多少会显得有些尴尬和无措。
又或者是她后来逐渐失去了清醒,真的做了一些耍酒疯的事情,就更加的让她尴尬和无措了……
总而言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她轻轻的挪动了一下,纪云深高大的身躯像是有感应一样,瞬间也动了动,她怕把他弄醒,赶紧停止所有的动作,等他熟睡过去。
车窗侧面的光影摇曳,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那些疲惫,好像是长期睡眠不足,又高压工作留下的证据。
他的睫毛很长,睡姿很优雅,菲薄的唇紧紧的抿着,呼吸均匀清浅,让人看一眼,就几乎挪不开视线了。
她微微的动了动,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三点四十五分了。
外面的夜,还是深黑的一片,并没有显露晨曦的颜色。
雨更大了一些,砸在车顶和车窗上,是一片沉闷的声音。
她从男人的身边轻轻的挪到车门边,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并迅速的冲进风雨中,朝着蓝山别墅的门口跑了过去。
男人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就从一阵尖锐的胃疼中醒了过来,看着她单薄娇小的身影穿梭在雨中,微蹙的眉头不禁立刻蹙死。
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并把大手放在胃部的位置上,缓了几秒钟,才忍住那股尖锐的疼痛感。
……
乔漫跑进别墅以后,就立刻朝着楼上的客房走了过去。
几秒钟后,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并立刻落了锁。
外面的风雨有些凉,又很大,她只不过从停车坪的位置跑到别墅建筑的门口,整个人就被淋湿了一大半,光是这样,就能够想象出来,这场风雨到底有多大了。
她拿过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开始冲热水澡。
等到驱散了一身的寒冷后,才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浴室。
宿醉后,让她的胃很不舒服,她现在真的很想吃点东西垫一垫,不然总感觉胃里空落落的。
但一想到有可能会碰到他,她的那些想法就全都被她扼杀在了脑子里。
她睡不着,只好拿来收音机,开始收听凌晨的情感节目,而这其中,有一档关于情侣和夫妻之间的情感节目,她以前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听,所以就直接调频调到那里,开始收听。
可能是女主播的声音很温软,或者是这个城市里为情所困的人太多,她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代入到别人的故事里。
刚刚收听第一段,是一个女人打去的情感热线,说是她和自己的老公因为种种原因离婚了,但他们能够感觉彼此都还深爱着对方。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人好像是某个上市公司的高级主管,而他的老公则是常年需要驻外的公司经理,两人都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孩子,从小都是由女方的父母带。
最近两人闹离婚,孩子情绪不好,女方的父母更是常常以泪洗面,劝两人复合。
可她觉得她和她老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重新在一起,也只能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她在询问主持人,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女主播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好听,听到女人的话后,浅淡的说道,“这位听众朋友,我是这样认为的,爱可以化解一切,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爱是解决这些的基础。”
“其次,你们要学会隐忍和退让,一个人主动久了会累,一个人被动久了也会累。”
“如果想要你的爱情和婚姻一直都保鲜,那么就尝试一下改变。”
“你不是说你和你的老公经常异地吗?那么你就带着孩子去找他,主动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