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阿黛的入梦里。
同文书院。
池塘边上的八角亭,亭边的苍梅枝上堆着皑皑白雪,风过,卷起碎雪如雾。
一边两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那光影映着外面的苍梅,显露婆娑之姿。
亭内,赵衡和赵昱相对而坐,石桌上两碟小菜,连上一只小炉子,炉子上正温着酒,洒香四溢。
“大哥,我敬你。”坐在那里身背挺直的赵昱一甩大袖,抽起炉子上的青铜酒壶,先给对面的赵衡斟满酒,然后再给自己的酒杯斟满。
然后举起酒杯冲着赵衡道。
赵衡却是神色莫名的看着赵昱,好一会儿,却是用手重重的盖在酒杯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的道:“船是我安排的,船夫是我的人……”
近日的传言,说他并非公主之子,这个赵衡其实是不信,毕竟他的名字是记在赵家族谱三房嫡长子上,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但有的话说多了,他心里也没低了,尤其免死金牌居然在赵昱身上,因此,不管他是不是嫡长子,但很有可能公主府这边的承爵不在他的身上,这让他如何甘心。
这是其一,其二,二弟拿了免死金牌出来赌,这可也是死罪啊,虽然现在京里还是没有消息,可这越没有消息,就越让人心里发慌。
在这种心态之下,一个念头便在赵衡的脑海里产生了,若是赵昱死了,那么,二者的后果是不是都将烟消云散?
而这念头一产生,赵衡就有些遏制不住自己了。
于是今日赵衡晓得赵昱要游湖,便悄悄的安排了一艘船,又安排了船夫,只想着。若是二弟落水出了意外,那一切是不是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只是最终,当他看到赵昱落水的那一刻,虽然两兄弟因为公主的偏心。自小感情就好不到哪里去,但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兄弟,兄弟连心。赵昱落水那一刻,他发现他的心比不能承爵更恐慌,而他甚至没有多一刻的思想,在赵昱落水的同时,就跳入水中救了赵昱。
终究大错没有铸成。
而此时赵衡坦然的说了出来,一是因为今日这一念之间,生死关头,他突然就透了。事无不可对人言。
“大哥,说这些就太扫应了,我只知道我们今晚仍能在一起喝酒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情,痛快就要喝的爽快。”赵昱举起酒杯站了起来,随后又拿过赵拓的酒杯。塞在他的手里。
“大哥,干,雪夜煮酒,实乃风雅之事。”
赵昱这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赵衡的安排。
只是如今又何必计较,更何况,这一切本就不是他的。他是赵拓不是赵昱。
而真正的赵昱已经死了,公主府的一切本应就是赵衡的。
“好。干。”赵衡也被赵昱激起了豪气,人在世上,怎能不犯一点错,而他能最终醒悟,虽惊出一身冷汗,但也是快事。果然该喝酒。
赵衡饮尽杯中之酒。又道:“二弟如今住在书院里,倒是比以前更风雅了。”
“哈哈,大哥说笑……”赵昱朗笑道。
一切尽在酒中。
……
清晨,阿黛自梦中醒来。回味着昨夜的梦,于赵衡来说。昨天西湖那一救,就是一念沧海一念桑田。
阿黛想着摇了摇头,然后穿衣起床,到院中洗漱。
“汉文,怎么这么早出门?”隔壁传来开门的吱呀声,随后是许家大姐的声音。
“我去药堂,有点事儿。”许仙的声音回道。
“这么早去药堂,药堂还没开门呢。”许大姐嘀嘀咕咕的道。
“没事,我有钥匙。”许仙回道。
随后是关门声,脚步声渐远,显然许仙已经走远。
听到许仙的声音,阿黛才又想起昨天宋可儿是跟着白素贞和许仙回的城西,也不知宋可儿到底怎么回事?
吃过早饭,阿黛便逗着侄儿侄女。
两个小家伙在床上爬来爬去的,不亦乐乎。
而就这时,隔壁许家却传来“嘣”的一声撞门声,随后就是李捕头的大叫:“娘子,娘子,不好了,汉文被衙差抓起来了。”
阿黛这边听的也是一愣,许仙那厮有些呆,怎么好好的被衙差抓了?
“汉文好好的,怎么会被衙差抓起来?好你个李公捕,你居然带人抓汉文,我跟你没完。”隔壁,许家大姐气急败坏的道。
“哪里是我带人抓的,我这刚去衙里不久呢,几个衙差就抓了汉文来,说是他私开打*胎药,那打*胎药还当场在汉文身上搜到了。”李捕头急道。
“私开打*胎药?汉文好好的干嘛要开打*胎药?他这打*胎药开给谁?”许娇容一连窜的问话。
“不晓得啊,县尊大人打了他板子了,他还死活不说,我看你还是去劝劝吧。”李公捕道。
“我相信汉文不会乱开药的,开这药必然有不得已的理由,走,去县衙。”许娇容说着,就扯了李捕头风风火火的走了。
阿黛这时一脸沉思。
在古代打*胎药是禁药,任何药堂没有衙门出具的公文都是不准开的,许仙这是犯了禁啊,难怪被抓了。
只是这打*胎药?
阿黛觉得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药应该是开给宋可儿的,毕竟宋可儿一个未婚姑娘,却珠胎暗结,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只是宋可儿就算是要开这药的话,她自家就是开药堂的,又何须让许仙开呢?
对了,宋可儿这事,说不定她爹娘并不知道,而要帮她开这药的一开始也许并不是许仙,而是白素贞和小青。
这两人虽然一身法力,但倒底是妖类,对于她们来说自没有那许多的人间禁忌。
阿黛记得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传记里,正是她们屡屡犯禁,才给许仙惹了许多事情。让许仙吃足了苦头。
最终也导致许仙对白素贞不信任了。
当然,如今许仙生而知之,自然晓得那不过是妖性未驯。
如此看来,定然是看白素贞揽下这事情。但许仙不想白素贞再犯禁,于是便甘愿的替白素贞接下这事情了。
不用说了这便是许仙的劫,传奇里,许仙因小青盗银坐监最后发配姑苏。
如今,说不定许仙又将因着开药犯禁走上这条道。
只是这许仙,仍然是有些呆性,不通晓事物,他这一接下,那庆安堂必然受牵连。
“娘,大嫂。我去药堂。”想到这里,阿黛在家里也待不住了,跟爹娘说了一声,便匆匆出门。
“这丫头,这都到要说亲的年纪了。平日性子倒也沉得住,只是偶尔的还是有些一惊一咋的。”刘氏看着阿黛离去的背影。
如今最让刘氏发愁的就是阿黛的亲事,因着公主府那一杠子,如今阿黛的亲事,大家都在观望,着实气人。
而这边阿黛一溜跑到得药堂时,药堂几个伙计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阿黛扯过一个伙计打听事情始末。按说这药都还没交到别人手里,衙门怎么就会突然抓许仙,好象是未卜先知似的。
“是二顺,他早上起来如厕,看到许仙抓打*胎药,就跑去告密了。”一个伙计气愤的道。
二顺子是药堂里的一个学徒。比许仙还早来几个月,但因着许仙生而知之,于医道上是后来者居上,二顺平日颇有些不服气,背地里也没少说许仙的坏话。当初说许仙要被百草堂挖走的也是他。
原来是二顺。
“王和呢,让他出来。”就在这时,宋大民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师傅去衙门了。”一边一个学徒道。
“走,我们也去衙门,庆安堂居然私开打*胎药,我觉得杏林会该把庆安堂除名。”宋大民冲着边上几个人道。
杏林会是杭州府的一个医药行会,管理整个杭州府医药行当的各类事情,象私开打*胎药这类有损整个行业声誉的事情,杏林会自然也不能不闻不问了。
“嗯,调查清楚,若是属实,当除名。”边上一个老者道。
“宋大夫,小女子有一句话不吐不快。”阿黛在边上听着几人的话,这时上前道。
“哦,什么话?你说。”宋大民皱着眉看着阿黛道。
阿黛看了看边上几人。
那几人也颇知情识趣,便拱着手道:“宋大夫,我们先一步去衙门,你随后到。”
“好的。”宋大民点头。又瞪着阿黛:“还不快说,求情的话就免了。”
宋大民说着挥了挥手。
“倒不是什么求情的话,只是劝宋大夫去衙门前先回家看看可儿姑娘,可以把许仙私开打*胎药的事情跟可儿姑娘说,看看她什么反应。”阿黛认真的道。
她可以肯定许仙这药八成是为可儿开的,当然也有可能万一不是,所以,她才低声说,没有让别人听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大民不由怒火上头,把许仙开打*胎药的事情跟可儿说,难不成许仙开打*胎药是为了可儿,这岂不是在污蔑可儿的名声。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宋大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阿黛盯着宋大民道。
“莫名其妙,便是这等胡言乱语老夫不听。”宋大民没好气的道,转身就走。
阿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这事真要闹开,没脸的是百草堂。
……
宋大民离开庆安堂,本待直奔衙门,可突的想起王家那丫头的话,心中就有些不安。
算了,反正离家也不远,就先回家看看。
“可儿呢?”一进门,宋大民就冲着罗氏问。
“在院子里,可儿似乎心情不好,我问她,她也不说。”罗氏道。
“我看看去。”宋大民说着,就直奔后院,只出得院门,就看到宋可儿抱着膝盖坐在一边游廊的廊杆上发愣。
“可儿……”宋大民叫了一声。
宋可儿才转过脸。
宋大民正要说话,却突然咦了一声,脸色徒的沉了下来。
“可儿,爹给你把把脉。”宋大民道。
“爹,不用了。”宋可儿一脸慌张。
看到宋可儿的表情,宋大民心中明白了,他的医术并不差,而医道,望闻问切,望脸上的气色才是第一关,所以,宋大民刚才一看自家女儿,心中便有些数目了。
“孩子的爹是谁?”宋大民咬牙切齿的问,心中一股怒火。
“爹……”宋可儿一脸苍白。
“你还想瞒我,许仙已经因私开打*胎药被衙门抓起来了。”宋大民压低声音吼道。
“啊……”宋可儿一声惊呼,她一直窝在家里,外面的消息并不晓得,此时听自家老爹一说,晓得什么也瞒不住了,不由抽泣的道:“是赵珽赵公子。”
“我找他去。”宋大民转身就走。这等时候,是一刻也不能耽误,他得去阻止赵大人,这事情要是揭开,他家可儿可就没活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