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秋风飒飒,总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
入梦里。
恭王府,灵堂还未撤去。
恭王妃最近浅眠的很,时常睡不了两刻便醒了过来,而醒过来之后就觉得茫然。
她这一生也都在战斗。
从老王妃开始,到于月华,甚至到恭王,最后到赵拓那贼子,再到赵氏那些族人,过五关斩六将啊,而最终这些人都一一倒下,到得如今,她已高高在上,再无对手。
于是她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寂莫,如雪一般的寂寞。
想到这里,她发出一声长叹。
“王妃,你醒着吗?”门外,女官元三姑走到门外,恭声的问道,王妃最近睡眠她是知道的,她觉得自从颐世子死后,王妃整个人就消沉了很多。
“嗯,睡不着,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儿。”恭王妃此时已披衣起床。
“是。”元三姑应了声,便掀了帘子进门,然后搬了一张春凳坐在王妃的身边。
“把窗户打开。”恭王妃冲着元三姑道。
“王妃,已经入秋了,晚上冷。”元三姑劝道。
“叫你开就开,我喜欢这股冷。”恭王妃很淡然的道。
“是。”元三姑应声,走去开了窗。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扑打到窗棱上,发出啪的一声,在静夜里尤其明显。
元三姑不着痕迹的转了一下身子。尽量挡着窗外的风。
看着坐在灯下的恭王妃,元姑心中也叹息,这段时间王妃一下子老了。已尽显老态。
“让开让开,挡到我了。”恭王妃冲着元大姑挥手。
元三姑无奈,只得移开身体,夜风从窗外直灌而入。
看着不远处,灵堂里透出的光亮,在这静夜里,带着一股幽幽的味道。
透过窗恭王妃看到灵堂有人影晃动。便问道:“里面是谁?”
“是昱世子。”元三姑回道,她之前看到赵昱过去的。
恭王妃皱了皱眉头。却站起身来:“走。扶去看看颐儿。”
“王妃,夜深了,外面冷,明早再去看吧。”元三姑又劝道。
“三姑。可是我最近太好说话了。”恭王妃冷冷的道。
“三姑知错。”元三姑连忙跪下。
“行了,起来吧,你跟我最久,最知我心,走吧,去看看。”恭王妃轻叹一声,俯身接起元三姑。
元三姑再不敢多话,提着一只灯笼,在前领路。同恭王妃一起出了门。
穿过风廊,便到了灵堂。
“你在外面守着,我一个人进去。”恭王妃回身冲着元三姑道。看着元三姑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解释了句:“我想跟昱儿静静谈谈。”
“是。”元三姑再无任何话说,提着灯笼就站在门外。
恭王妃举步进了灵堂。
灵堂里,赵昱挺身而立,一身黑色轻袍,头上戴着儒巾。静静站立在灵前,听得恭王妃的脚步声。便转过脸来。
灵堂上一枝香袅袅飘扬。显然刚刚赵昱为赵颐点了一支香。
昏暗的灯光下,恭王妃咋一看赵昱,那心猛的一抖,都说三房的赵昱最象赵拓,以前白天见,她虽觉得像,倒也没太觉得,而今日晚上看着,尤其今天昱儿穿了一身黑衣,几乎让她以为站在她面前的就是拓贼子。
赵拓此时回过头看着恭王妃,平静无波。
恭王妃却微微皱了皱眉,赵昱衣服虽是黑色的,但料子却是锦,原先赵昱什么地位她且不管,兄终弟及,如今赵昱既然继了颐儿的世子之位,那不说全幅戴孝吧,素布衣却是应该的。
“昱儿,这是你现在该穿衣服吗?”恭王妃有些咄咄的问。
赵昱翘了翘嘴角:“他不配。”
“你……说什么!!”恭王妃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一字一顿的问。
“我说他不配。”赵昱再一次道,吐字清晰。
恭王妃仰头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你倒是说说,他如何不配?”
“首先抢女人被人打死,只得借坠马遮羞,实是丢了恭王府的脸,只可惜当时我不在,我若在,不用别人打死,我直接打死他。”赵昱有些嘲笑的道。
“其次呢……”恭王妃这时不再是愤怒,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惊疑。
“只可惜当时我不在,我若在,不用别人打你,我直接打死你。”这是当年,赵拓当着颐儿的面说的,再加上此刻赵昱那一脸嘲笑的表情。
还有那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傲然,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恭王妃不信,别说她不信,任何一个世人都无法相信。
“我是赵拓,我回来了。”赵拓平直的看着恭王妃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恭王妃觉得脑袋一轰,她不相信,但赵昱此刻身上那股子味道正是那拓贼子的。
到得此时,恭王妃反而冷静了下来。
是的,当初菩提寺的高僧曾断言过的,赵昱活不过十八岁,就算是活过了,那也将不在是公主的儿子。
大家都以为这后一句话是指过继之事,如今看来,根本就是说,活过来的将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恭王妃抬头看着眼前的赵昱,或者说赵拓。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我认为你就该借着现在的身份好好为你母亲和你自己报仇,然后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把这事情跟我说,让我死不瞑目,这岂不是很好。”恭王妃挑着眉道。
“那样是不错,只我不屑为之。”赵拓认真道。
他从来就不惧任何艰险。更不屑于在恭王妃后面蝇营狗苟算计她,任何事情他直面以对。
而他更不愿意承王妃哪怕一丝一毫之情。
“那你不怕我说出去?”不屑?不错,于家的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任何事情要讲究个坦坦荡荡,恭王妃冷笑的想着。
“一个刚刚有着丧子之病的母亲,一个了无生趣的孤老婆子,这话说出去谁信?怕到时,为着恭王府的体面,只得委屈王妃静休了。”赵拓平静的道。
“不错,这一手真不错。只要我一静修,那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恭王妃笑着点头,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诡异。
随后转身离去。
门外,元三姑举着灯笼照着恭王妃回屋。
“王妃,怎么了?”元三姑觉得王妃心情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对了,明日你去阮府给我带个口信,就说让阮大将军对我赵家二房的两个小子松松手,培养一下,恭王府是将军世家,不能没有将军。”恭王妃道。
“王妃,这不好吧,昱世子才刚刚承世子之位,之前赵家二房的心思王妃应该清楚。他们当年可是十分支持赵拓的,对昱世子肯定不以为然,若是让二房的两位公子起来。当了将军了,到时,昱世子是否能顺利承爵都不一定。”元三姑道。
“没事,当初我对颐儿太纵容了,以至于不成器候,如今昱世子又是那样的性子。就该把二房那边当成磨刀石,最终是龙是虫就看他自己。再怎么我也是不能让恭王府倒的,我要让那人知道,他便是千般负心,能为他守这恭王府的只有我。”恭王妃道。
这些话是她的内心话,当然,她也更想看看,当初支持赵拓的二房如今反过来反对他是,赵拓是什么样的心境。
“明白了,王妃。”元三姑点头。
赵拓端起灵堂边上的酒壶,悠悠闲闲的出门。
今夜月光如水,透着一股秋夜的清冷。
……
清晨,阿黛自梦中醒来。
赵拓于恭王妃的对话仍在耳边回荡。
这就是赵拓,他不会做那隐身在赵昱的身体里,然后阴暗中算计恭王妃,便是面对敌人,他依然在光明之处。
他在算计人之前,会坦荡的跟你说,我要算计你,再来决个输赢。
就好象他算计翁家,一块免死令牌,明摆着就是坑人的东西,可你就是没逃过。
这一刻,阿黛至少明白了赵拓的坚持,明白了这种坚持,突然间,这人就不再深沉的看不到底。
想到这里,阿黛心情大好。
于是阿黛披衣起床,院子里,胡家大嫂和胡家二嫂边说着话说做着早饭。
阿黛洗涮完,看着天还早,就跟胡家大嫂和二嫂说了声,在街口走走,看看京城风物。
慢步走到帽子胡同口,便是一个临时的街市,只是此时还早,天不过蒙蒙亮,街市是只偶尔三两个摊子。
整个街市也显得十分的清冷。
阿黛突然心神一动,便抬眼朝那市口望去。
赵拓就站在那里,黑衣锦袍,手持酒壶,颇似要学那李诗仙“长安市上酒家眠”的味道,只是那眼睛格外的清亮。
“三姑娘,久违了。”赵拓看着阿黛,拱拱手。
“久违。”阿黛回着赵拓道。
“如此清晨朝露,在下欲逛街市,三姑娘可愿同行否?”赵拓又道。
“二公子自该尽地主之谊。”阿黛道。
“如此,三姑娘请。”赵拓举着酒壶学了戏台上的一个诺,竟有别样风采。
“二公子同请。”阿黛有样学样。
随后两人都不由的乐了,如此几句,之前的陌生感便没了,渐起了一种默契和熟悉。
于是略有些清冷的早晨,两人并肩而行,时而急步,时而悠闲的在这方小小的街市上闲逛,但就仅这一街市,窥一斑而见,全貌渐渐的,阿黛的脑里京城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字眼,已经有了具体的印象。
一会儿,一缕晨曦斜斜的透进集市。
“回去了。”两人同时道。
此时两人已站在帽子胡同口上。
赵拓拱手告辞。
风中,赵拓留下一句话:“王妃知道我是赵拓。”
至于阿黛知否他是谁,根本不需要问。
…………
先更一章,吃过晚饭后再继续写第二章,但能不能写出来真没底,实在是有些卡,万一写不出来,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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