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似有若无地有布料滑过,杨晓丽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白袍正伸手调着吊瓶滴速。
老杨似乎是睡着了,杨晓丽慢慢地从他脖子下面抽出有些麻掉的胳膊,闭上眼睛趴在被子上,正准备伸个懒腰,感到头顶覆上一只手。
她睁开眼,看着琴书生以摸小狗的姿势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悠然而去。
这是——突然被什么附体了?
他离开之后杨晓丽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在公众场所的肢体接触让杨晓丽无所适从,从那以后在公众场所一看到琴书生,就会浑身不自在,一股热气从后背一直窜到后脑勺。
第三次化疗时,杨晓丽已经轮转到别的科室了。
第三次化疗似乎格外痛苦,杨挺的体重已经掉了20斤,颧骨都突了出来,即使主任改了方案,把化疗药分到两天挂以减轻化疗反应,老杨还是从昨天上午就开始呕吐,通宵未歇,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没有办法杨晓丽把那个礼拜的轮休都调到这两天,以便照顾杨挺。
等到上午那瓶吊瓶挂完,趴在杨晓丽怀里的杨挺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隔着汗透的睡衣,摸着父亲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杨晓丽突然有些想哭。
杨晓丽去到琴书生办公室:“可不可以不化疗?正常人不吃不喝不睡都吃不消。”
更何况是动完手术的人。
琴书生递过杨挺的病理:“你父亲癌症恶性程度高,预后差,易转移易复发”
杨晓丽默不作声地盯着病理报告,半天才僵僵地问:“手术之后的病理切片,不是说,很好的么?”
琴书生望着她,不说话。
离开办公室之前,她问琴书生:“化疗究竟有没有效,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琴书生眉头微蹙:“消灭可能残留的癌细胞,防止转移。其他的——效果有限。”
晚上下班后,杨晓丽抱膝坐在电梯间的休息椅上发呆,隔着窗玻璃看外面的星空。
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她转过头,琴书生在我身旁站定,两只手插在口袋里。
“不要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哪有?”
“你半夜三更的坐在这。”
她看了眼手表:“北京时间晚9点。”
琴书生偏头看了看她:“回家休息吧,要不要我顺路带你一程。”
“好吧,正有些累了,勉强承你这个情。”
虽然她知道回家以后可能也是辗转反侧,琴书生还是不免一阵心痛。
不过,还是起身和杨晓丽一起往回走。
早上查房,老杨看到琴书生,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回家。”
“你两天没有好好进食,现在这样怎么回家?”
“我要回家。”
“要等你的血检报告。”
“我要回家。”
就这四个字。
琴书生抬起头:“自己能下床么?能走路么?”
“能。”
“走给我看看。”
“如果你指标不合格,又继续吃不下去的话,我只能给你挂脂肪乳补充营养了。”
“我不挂……”
琴书生完全无视,向杨晓丽点点头,便走。
许是担心杨晓丽每天下班过来照顾太累,许是也知道老杨不会正经吃饭,一连三天的脂肪乳挂下来,化疗反应渐停,杨挺的精神略微恢复。
杨晓丽端着水杯去开水间接水,隔着玻璃向外望去。
下午五点下了一场雨,湿气还未退去,窗外正是一片雾蒙蒙的景象。
记得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任何城市,从低处看,都是平凡的,从高处看,都是美好的。
即使再简单的路灯,在湿润的空气里氤氲成一片,都能透出一种安静的美来。
杨晓丽正嗅着被雨水洗刷得清新了许多的空气——
“你父亲怎么样了?”
杨晓丽惊奇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白袍男人;”还好吧,承蒙关照。“
两个人无声地看了一会儿街景,他走开去打电话,声音很低。
杨晓丽半眯着眼睛,被窗外拂进来的空气浸润得都有些睡意的时候,琴书生早已从她身后离开了。
杨晓丽路过值班室时,值班室房门并没有关死,她曲起手指轻叩了门一下就滑开了一道缝,正准备喊人,就看见柜子转角,一个穿护士服的实习同学趴在一个穿白袍的人怀里,两只胳膊环着对方的脖子。
白袍的脸没看见,但他的手表我记得,一小时前出现在病房——“今晚我值班。”
吓的她往后倒了两步,脑子里就一句话:这种事我也能碰上。
杨晓丽慌忙转身,偏过头就看见琴书生从办公室出来,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因为看到杨晓丽的脸色很难看,琴书生并没有推开她。
他看了眼她身后值班室的门,再瞟了眼走廊,一把抄住杨晓丽的胳膊迅速拽进了办公室:“看到你没有?”
她立刻摇头。
杨晓丽还没平复好呼吸,他忽然低下头,状似随意地翻翻手边的病历夹:“你父亲身体的各项指标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要多注意——”
杨晓丽一顿,却听到背后门被推开和渐近的脚步声,看着琴书生的侧脸,她轻声道:“好的,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
“小琴啊,这么晚还没走?”
琴书生视线越过她,一脸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到一半发现手机落在办公室了。”
杨晓丽吸了口气,转身微笑:“主任好。”
对方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巡视一圈,点点头:“早点回去吧。”
就转身出去了。
杨晓丽缓缓吐出那口气。
琴书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音量很轻地说:“值班室以后——不要随便去,不要想太多,今天晚上我顺路送你回家。”
说完他便开始拿车钥匙,一点都没有给她犹豫拒绝的权力。
一路上气氛颇有些诡异,杨晓丽总感觉琴书生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吞了,她不断提醒她好好开车,而他的眼神却总是似有若无的望着她。
等到到杨晓丽家的时候,琴书生却迟迟没有打开车门锁。
杨晓丽一脸疑惑的望向他,”你不觉得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已经冷落我好久了么?“
”我们在医院不是也偶尔就看到?“
”我不满足。“
说罢,琴书生将杨晓丽的手从副驾驶往胸前一拉,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