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浮光掠影地吃完,便匆匆赶去赴约,不过到了门口她又停了下来,拿出粉笔盒瞧了瞧,形容有些憔悴,连忙补了点粉,再端详一下,觉得差不多了,才收起粉笔盒,昂首阔步进了咖啡厅。
阳光静好,黄晕的光照出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沉沉浮浮,她问清楚了王先生的桌位,然而向里面寻去,渐渐来到了那桌位,那人刚好背对着她,所以只见他穿着卡其色风衣的背影,让她觉得那轮廓非常的熟悉,一头浓密的黑发迎着落地窗透进的阳光,映得根根分明,仿佛被镀上了流金了一般,这些都是那样的类似记忆里的那个人,几乎令她感到惊悸,不敢呼吸,只怕惊扰了这一切。后来她强逼自己定下心来,一定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她慢慢缓过来,嘴角微翅,笑意盈盈,连声音里都透着笑意:“王先生……”
他回首一眸,她就再也没法笑下去了,只是大惊失色。
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她原来也曾遐想过与他再度重逢的场面,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又与他邂逅,她根本不知道要接下来怎么面对,只是整个人好像被传说中的蛇发女魔看了一眼,就死死被定在了那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难临头。
“无倩,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建南激动万分,起身就要抱住她,可是就在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琳达猛然被解除了定身法,急急推开他,惶恐如碰上猎狼的兔子,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还是竭力使自己镇定些:“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无倩,我是琳达。”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这话时,声音抖得像散沙般,似乎只要一股风便能将她的话湮没在空气中。
这一年中,她独自一人在这凶险残恶的商场之上摸爬滚打,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处处暗潮汹涌,十面埋伏,可是再怎么孤立无援,她都咬紧牙关捱了过来,挺到了今天,掌管新阁那么大一家酒店,日日戴着一张假面具与人谈笑风生,虚与委蛇,连她自己都麻木地以为自己变得成熟了,可以处变不惊,然而如今所有的伪装都灰飞烟灭,原来她在他面前仍是不过如此。
她无法面对,只能选择自己最蔑视的逃避。
她跑得很快,引得顾客纷纷侧目探望,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就是拼了命的跑啊跑,好像追着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但是刚出了咖啡厅就被他给追上了,一把拦腰抱住她,在她耳边吼:“你明明就是李无倩!你要不是你为什么要跑!”
“我不是李无倩!我不是!是你认错人了!”她也不管不顾的大喊大叫,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明白,更让自己明白,她真的不是以前那个李无倩了,她已经脱胎换骨,浴火重生,蜕变成了如今的琳达,而李无倩早已在烈火中焚成了灰,永远没有了。所以再说这些,拾起旧情,于今何
宜?
他们这次是真的断了,彻彻底底的断了。
可是他就是执迷不悟:“李无倩,你放心,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不会放开你了。我们原来发过誓言,一辈子不会分开,虽然你违背了誓言,但是我会一直坚守下去!”
如此笃定的语气,让她那槁木死灰的心又有点悸动起来……不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不可以再陷进去了。她终于发了狠心,抬起那穿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的脚,往他脚上踩。他“啊”一声惨叫,旋即松开手去抱自己的脚,呲牙咧嘴的,直倒吸凉气。琳达看了他两秒钟,又重新跑离他,到路边一下子就拦着了车,刚坐上去还听见他在那边哑着噪门喊:“李无倩,我还会找到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不容许自己多想,赶紧吩咐司机开车,她要回家。
所谓的家,也只不过是个空寂寂的房子。
回到家里,关上门,先踢掉那对高跟鞋,再瘫到地上,后背靠墙,脑子里是一片模糊,什么也想不到,也无法去想,也不敢去想。后来手机又响啊响,没完没了,她终于受不了,找到手机时电话已经再度挂断了,未接电话显示是方皓。她觉得头痛欲裂,没力气来应付他,就准备关机,可马上又来了一条短信,她犹豫一下下,还是点开来看,果然又是方皓:“琳达姐,情书我已经写好了,麻烦你再帮我审阅一下,拜托拜托。”
她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只能回复他简短的一句话:“自己的感情自己处理。”然后真的关机了。
自从当上了新阁的执行长后,她就不曾关过机,除了坐飞机,连电池都随身带着两块,因为酒店常常会有突发状况需要处理,秘书也常常二十四小时在线回报,可是现在她什么也顾不了了,只想缩到最小的角落里,与整个世界隔绝,让自己安安静静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只要一个晚上就够了。
钱芬说得真对,自己一见到他就会方寸大乱。
她下意识摸一下脸,感觉粘粘的,难道她哭过?她不可置信地去照镜子,看到真的有泪痕蜿蜒在脸上,像小溪。她又呆住了。
她居然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更无法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最重要的是他有没有看到?如果他看到了,只怕更难令他死心了。
头又痛了,她告诉自己先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脑子就清明了。她没来由记起高中时读过的《飘》,每次一看到思嘉用那招“明天再想吧”她就觉得不屑,觉得应该今日事今日毕,而不是明日复明日,那样只能越拖越糟糕。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她终于明了,人总有站不住的时候,勉强硬撑只会崩溃。
一觉睡醒,脑子里果然空灵了不少,她甚至怀疑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而已,建南并没有找着自己,于是她又拿手机来看,真的关着,看来不是
梦。
有时候她甚至想,要是所有的恶事凶运烦恼惆怅都可以留在梦里该多好啊,可这永远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洗漱梳妆吃早餐,打开手机挎上包包出门,重新回到这滚滚红尘中经受苦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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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办公室,果不其然见到一个缠满戾气的背影,她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方皓,你今天来得好早哦,比我还要早,为此我要奖励你一下。”
他不为所动,冷着脸说:“你昨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撇下我不管?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样我一定要你好看!”
她继续笑,甚至有些狗腿的意味:“你不要生气嘛,我昨天发生了些事情心情很不好脑袋也不清楚才说了那种话,我现在收回好不好?”
他则嘲讽她:“你能有什么事情会心情差到口不择言,你又不谈恋爱。”
这话真伤到她了,可她还是强颜欢笑:“好了,是我的不是,作为赔罪,我现在就帮你看情书好不好?”
方皓诧异了,要换平常她应该早翻脸了,可现在她不但不翻脸,还这样讨好自己,真的是太不对头了,看来昨天可能真出什么事了。他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又放不下面子,只好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拿出情书给她看,自己则闷声不响坐着。
情书才看到一半,秘书就进来打插:“执行长,昨天那位王先生又来找您了,还要求现在就进来见您。”
她手一抖,心想他这么快就找来了,闭了闭眼,方抬起头吩咐:“你就说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他。”
秘书诺诺称是,退了小去,方皓揣摩出些眉目,试探着问:“那位王先生应该就是昨天令你心情很不好的人吧?”
她只是笑笑,复低头帮他看情书。
可门口却又吵闹了起来,“王先生,您不能进去,我们执行长正在忙……”可秘书最后还是又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琳达很无奈,自己其实也早就知道拦不了他的,这人的牛脾气这么久也不见消减些。她叫秘书不用拦了,自己来处理。秘书本是左右为难,正想着如何开脱,一听此言,不亚于获了大赦,立马脚底抹油了。
方皓坐在那里觉得不尴不尬,想退又退不了,唯有对琳达使眼色。琳达张口欲言,建南倒先开口了:“李无倩,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去?你躲了一年难道还不够吗?我告诉你,这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躲开我了!”
“李无倩?”方皓不确定地上前说,“王先生,你不是来找琳达的吗?怎么又冒出一个李无倩?你是不是搞错了?”
建南皱着眉头说:“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出去。”说着就抬手拦他出去,方皓暗暗气恼,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不速之客”给驱逐,但是看他跟琳达的气氛很不好,自己还是先离开为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