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蔚昭仪的小字名“芜蘅”, 因此刚才的骚动也也只是局部的。然而殷修越说完这句话之后,底下经过一番寂静之后,竟然炸开了通天的议论声。
蔚乔确实怔了一下, 她想抬头问问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芜蘅”是怎么回事, 但还是压制住了。退后一步, 她愤恨的抬起头道:“臣妾不知是谁写给臣妾的!”态度十分强硬。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辩解是没有用的, 目前展现出的所有证据都不利于她。
蔚乔眼神悄悄瞥向了后面的冬青,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预感, 最好不要揭开塞在她嘴上的布。
她刚放下心思,头顶就传来一声冷哼, “你不怕朕将信中那人召开与你对峙?”
是那个署名“明彦”的人, 别说这个蔚昭仪的记忆了, 蔚乔可以确信自己整个人生中从未和叫“明彦”的人接触过。
但既然是栽赃嫁祸的,蔚乔也根本不寄希望于那个人。
可是听完这句话, 蔚乔身子一僵,身子扑通一下跪伏在地上,众人没有发现,原本怒气冲冲的殷修越在龙椅上向前探了一下身,但他很快又缩了回去。
“臣妾敢以性命担保, 绝不认识输信中这人!一定是有奸人栽赃陷害!还望皇上明鉴!”蔚乔头磕在地板上, 高声喊冤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旁人似乎在那悲戚绝望的话语中感受到同样的心情。
有人开始怀疑和动摇。
“认不认识不是你说了算!张冯, 去拿人!”然而殷修越的火气绝不是蔚昭仪三言两语就能浇灭的, 他怒喝出声,一旁侍立的张冯恭声应是, 迈着小步子匆匆出了殿,临到蔚昭仪身边时,同窦则骁要了几个人,还默默看了一眼蔚乔。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替蔚昭仪洗清冤屈,毕竟让皇上这样挂心的人,若是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那皇上该有多伤心啊。
冬青被绑着,依旧还是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当归和半夏却已经急得不行了,她们日日夜夜候在蔚乔身边,蔚乔到底做没做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
但是蔚乔给她们使了眼色,不让她们轻举妄动,所以此时,她们只能焦急地等待张冯回来。
可是显然陵王是不会让高潮褪去的。
他面向殷修越,再次拱手道:“启禀皇上,在大总管下去拿人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审审这个婢女。”
“请皇上……为老臣的女儿讨回公道!”那老狐狸又跪在地上博同情,姿势和语气跟方才蔚乔的如法炮制,让吃瓜大臣的心再次向他们那头偏一偏。
殷修越看了一眼蔚乔,深邃的眼里不知是蕴藏了什么情绪,对陵王的话充耳不闻,半晌他刚要张口,坐在一旁的薄太后却突然发话了。
“昭仪先起来罢。”语气淡淡地,似乎丝毫没在意殿中所发生的事。
太后话音刚落,蔚昭仪便磕头道声是,动过缓慢地爬了起来,心中默默安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今天没法子,只能折腾折腾你,等你出生了,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殷修越微张的口换成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他抬手在冬青的方向指了一下,对窦则骁道:“松开她,让她说话。”
窦则骁没有马上动身,而是迟疑一瞬,然后躬身低首道:“这女子……有些不正常……卑职怕……”
“无妨,松开他。”殷修越重复。
半夏扶着蔚乔,担心地看着冬青的方向,只见窦则骁示意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得到指示便拿去了冬青口中的东西。
然而塞着的布被拿去之后,冬青反而像受了更大的刺激,居然一下子挣开了侍卫的束缚跳了起来,她还在哭着,仿佛已经不认识了任何人,不停地边向后挪步边摇头哭闹。
“别问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医的!奴婢只是送信而已!不不!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别问了!求淑妃娘娘别问了!奴婢只是送信而已!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医的!”冬青重复着这几句话,时而惊恐时而害怕,瑟缩着身体,最后跪在地上重重磕着头,完全没了理智的样子。
这下包括殷修越在内,没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综合那信中所说,加上昭仪的贴身婢女的口供,那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跟太医苟且才有的吗?
蔚乔睁大了眼睛,刚想偷偷问问一边的半夏,谁知半夏比她还生气,上前一步挡住蔚乔,怒斥跪地的冬青:“冬青!你怎么乱说话!你我同服侍娘娘半步不离身,娘娘是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冬青完全不理睬周身的人在干什么说了什么,只跪地磕头,不一会额头上已经隐隐有出血的样子。
蔚乔眉头一立,指着旁边傻了的两个侍卫大声道:“还不快把她绑起来别让她磕了!”
那两个侍卫又是一愣,原本还以为蔚昭仪会恼羞成怒说出“还不快塞上她的嘴别让她胡说了”这样的话,没想到出言居然是关心这个婢女的意思。
窦则骁立愣一下眼睛,两个侍卫忙听话将冬青制服。
半夏见冬青根本不听,也别无他法,转过身跪在皇上面前替蔚乔辩解:“奴婢一直侍奉娘娘,对娘娘最是了解,从未有什么书信!望皇上明查!”
半夏说完这句话重重磕了一下响头,还在席位上的当归听到也快步走出来,跪在了半夏身边,说的是同样的话:“望皇上明查!这绝不是我们娘娘会做的事。”
这种时候施加压力就是要一起上,在旁边一直为蔚昭仪担心的御史大夫蔚轩复,此时也从那里走了出来,重重一跪:“皇上,老臣的小女从小以来便是胆小慎微,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小女万万不敢做出这等有辱皇家尊严和家风的事!还望皇上明查!”
蔚轩复的地位在朝中也可以说是举重若轻了,这样发自肺腑的辩解殷修越不可能不放在眼里,纵使蔚乔真的做出来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也绝对不会迁怒于蔚轩复。
“爱卿请起吧,若是朕错怪了昭仪,朕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的。”殷修越放低的姿态,语气比方才好了很多,但依旧是冷冰冰的。
然而蔚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背对着殷修越,面向的是冬青的方向,看着被压制住没法动弹却依然苦恼不止的冬青,蔚乔眉头紧皱。
是什么东西能把冬青害成这个样子?
萧甯到底对她做出了什么?
殿中气氛因为三个人为蔚昭仪求情而有所缓和,然而大部分人还是谨慎地大气都不敢出,因为还有一个重量级的证人还未出场,他们都不敢站队。
想必卫南隅虽然一脸担忧却始终没有说话,也是在等那个“明彦”吧。
只有陵王兀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喝起了酒。
众人等了没一会,张冯便拖着那小步子快步走进来了,后面被押着的那人果然是一个太医装扮的人,黑袍长衫,身形修长。
嘿!倒是长得不错!
蔚乔转头看了看殷修越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太医,心中比较了一番,发觉还是殷修越更好看。
但是在旁人眼中蔚昭仪的动作显得有些心虚。
殷修越脸色也黑了一分。
张冯将人带上来,弯腰禀告:“皇上,这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李明彦。”
李明彦,这名字是了。
殷修越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李明彦背后发冷,他激灵一下,忙脱开钳制跪了下去,磕头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在太医院资历还不够格,皇上的御体是不用他看的,所以即便在太医院,也不曾见过殷修越几面。
蔚乔只凭这一面看不出什么端倪,况且从始至终李明彦也没给自己一个眼神,便不知道这件事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是不是知情人。
于是还不等殷修越发话,蔚乔便拿着信走了过去,伸出手将信递到他眼前,“李太医可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大臣们都想不到此时蔚乔居然不想着避嫌而是亲自上前审问,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蔚乔才将信递过去,那李明彦就向后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抬手拿了信,始终未看蔚乔一眼。
这种神情大概不会跟此事无关了。
蔚乔想不到自己跟一个太医有什么仇,唯一可以猜测的就是,像上次皇后做的那样,李明彦是被人威胁,受人钳制才会为虎作伥。
上次还是殷修越和窦则骁使诈让纪珉珺以为自己被背叛了才让她俯首认罪的,实际上窦则骁审问那些人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又事态紧急,才决定演一出戏唬弄纪珉珺。
这次却不知道殷修越要如何做。
蔚乔心中刀鼓乱撞,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实际上没人比她知道现在最没底的就是她自己了。
李明彦拿到书信展来一看,只看到那四个字便吓得向后一瘫,手指也止不住的颤抖,低着头不知作何是好。
众人一看这情形还哪里有不明白的,都觉得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李明彦,你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殷修越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然而李明彦还是感觉全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可是自从进了这个殿门,他不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吗?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卑微的活着,然后卑微的死去。
“皇上问你话呢,快说。”陵王悠哉道。
他耷拉着头,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豆大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他向下伏去,一点一点,最后趴在地上,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却一个字比一个字高:“回皇上!是微臣!写给昭仪娘娘的!”